这是青城前所未有过的惨案,就连日本人都不敢如此的行事。
这种人不配成为一省的督军,他需要接受青城人民愤怒的审判。
大概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张宗昌的恶行了。
但是这还不够,深吸了一口气的邓明恩拨出了邵年时离开时给他留下的电话号码。
远在济城对此一无所知的邵年时,就由着老管家从客院之中叫到了主院的客厅之内。
“邓明恩给我来了电话?”
局势有什么不妥吗?
邵年时满头的疑惑,拿起了案几上的话筒,却在听完对方的第一句话之后,就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毫无谈判欲望的前提下直接进行了武力镇压?”
“有伤亡吗?”
邵年时一下子就将眉头皱的紧起,等到了那个令人心痛的数字:“当场死亡八人,被流弹击伤的达到数十人。”
“当时军队前排的射击手中应该有人留手了……”
如此近的距离并不是全数的死亡,这说明张宗昌部队里边还存着仍有善念的士兵。
可是现在,已经无法顾忌旁的了,士兵们就算是再善良,在一个残暴无底线的将军的手下,也将会变成最不讲道理的凶器。
若想要为那些无辜死亡的工人们讨回一个公道?
那必须要从整个军队的最上层,也就是张宗昌这个小子身上下手。
至于最快捷的方式?
自然是让这小子去死。
听起来一下子就简单了许多。
但是无论是纯商人的邵年时还是尚在推广理念的邓明恩,都没有这个能力去做到这件事情。
现如今,在山东,能对张宗昌产生威胁的人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依然在青城郊外试图集结部队,跟张宗昌分个上下的郑金生了。
所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去促成这件事情。
跟邓明恩交待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并以大华纺织厂的名义给那些死难工人的家属捐献了一笔钱的邵年时,就率先挂掉了电话。
依照现在的形势,他的情况一点不比那些处在青岛的工人们美妙。
如日中天的张宗昌如若转头压进青岛,地位颇高的初家老爷真的能扛得住吗?
就在邵年时坐在电话机旁边琢磨事情的时候,得了消息的初开鹏却是披着他的外袍从楼上走了下来。
现在济城已经入了晚春,气候转暖,这位只穿拖鞋就溜达出来的初家老爷,脸上却没带上任何有关凝重的表情。
他只坐在邵年时的对面,抽了一袋烟,在起身离开的时候,对这位年轻人说了一句话:“给初山之,郭德强,何基沣打电话。”
“就说我说的,赶紧与郑金生汇合。”
“推那个老小儿一把,让他对在张宗昌的面前。”
“在城外僵持着算怎么回事儿,济城商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
“就让他们军人的事儿,军内了吧。”
说完,初家老爷就抖了一下肩膀上的袍子,背着手上了楼梯。
留下一个面露喜色的邵年时赶忙就给这几路与他更是与初家有着极其亲密关系的军阀们打起了电话。
若是以往,这些人都是初家派的军事力量,在张宗昌与郑金生交锋的时候是两不相帮的。
但是现在,郑金生一脉已经完全处在了劣势。
若是让他现在就跟张宗昌对在一起,依照郑金生这个老狐狸的保守样,怕是一定会退缩的。
他们一定要表现出支持郑金生的局面,才能让这位山东第二大的军阀,察觉不到他与张宗昌部的差距。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胆子跟对方叫板,从而达成山东境内绝不让张宗昌一家独大的情况。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连夜给这些人拍了电话。
接到了电话的各路军阀们因着初家的关系早就有过来往。
他们这几个人甚至都不用配合,在私底下就成了一个圈子的朋友。
现在让他们齐心作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于是,次日的阳光明媚的早晨,站在驻扎营地内的郑金生就受到了山东境内各部所发过来的电报。
对于这些人提议的支持郑家正统上位,与张宗昌分夺利,将山东分为胶东胶西两地,双头并进,协同管理的提议,郑金生实在是心动极了。
也无怪他无任何的怀疑。
因为给他打电话的这些人各自的地盘都在山东内陆,胶西所辖的区域之中。
虽然以前一直是各自为政,敷衍塞责的相处着,但是在大压力大恐怖之中,他们倒戈到自己这个济城老牌军阀的旗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们提议的山东各路军阀第一次协商大会,很有搞头。
一下子就定下心来的郑金生再也不是张宗昌顺利入驻青岛之后的那般惶惶了。
他的底气来自于自己差不多的兵力,以及在山东这么多年的经营。
由这件事儿,郑金生部就给张宗昌发了一封邀请。
将自己的提议放到了张宗昌的面前。
此时的张宗昌正是火大的时候。
这位等同于全文盲的大老粗,正在让他的副官给他读今天的报纸。
作为一个无赖出身的将军,这位新任督军很想知道青城的百姓们对于他的到来呈现出何种的态度。
谁成想他购买了本地七八家的报纸,这七八家报纸,哪怕专门写艳文的小报都在骂他。
说他狗肉将军,马奴将军,说他卖国贼,刽子手……
所有人都在谴责他,唾骂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气的现在才想着捞点名声的张宗昌当场就拍了桌子。
正在这个时候,郑金生方面派过来的传令兵将书信递到了他的面前,可不是让张宗昌就将怒火转嫁到了郑家人的头上了。
要不是这个郑家的老儿总是跟自己作对,他早就将山东的政权给掌握在手中了。
他若是早先的时候已经掌握了山东的政权,他还至于跟日本人合作,来抢青岛王翰章的基业?
既然跟日本人合作了,那就要替别人办事儿。
自己得了想要的权势,可不就得牺牲一点儿人嘛。
归根究底,就是郑金生不好。
眉头拧起一个疙瘩的张宗昌摸了摸腰间的配枪,一口就应下了此次会谈的条件。
各路被他阻在青城之外的军阀们,他可以给他们通行的权利。
既然是要跟他这位山东督军谈判。
那么地点必然要选择青城市内吧。
拉上王翰章,温树德一起,大家伙好歹也是他的下属了。
至于地点,就定在原青城市政府吧。
王市长已经被他无限期的停职了,若不是看着那个废物还在养伤的份儿上,他早就被自己给赶出山东了。
至于谈判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吧。
毕竟为了谈判顺利的进行,这个城市之中不安分的东西,还是要肃清一下的。
将肯定的回答与时间递给了郑金生的传令兵了之后,张宗昌就将他旗下的第一团的团长给叫到了办公室内。
“虽然有些杀鸡用牛刀的嫌疑,但是你还是亲自去跑一趟吧。”
“带着一队卫兵,去吧那些报社的编辑全他娘的给我抓起来。”
“那些印刷反动言论的印刷厂,也全都给我封了。”
“从今往后,青城的报纸业,那得归我张宗昌的临时政府说了算。”
“我也让那些文人们知道知道,我这个大老粗到底是不是名不副实。”
听了张宗昌的这个命令,站在他身旁的文官出身的副官还是有些犹豫的。
“督军这样不好吧?我怕会引起青城市民的哗变!”
坐在座位上有了前几天打死工人的经验的张宗昌却是毫不在意的瘪了一下嘴。
“怕个球啊!”
“枪在我们手中,若是那些人再想着叽叽歪歪的,就给他们吃上一个枪子!”
“那群人若是不怕带累别人,就可劲儿的闹吧!”
说完,张宗昌就挥挥手,示意他的副官跟着那位团长一起去把这事儿办了。
他要在军事大会到来之前,将青城肃清,给外来的那些个土老帽们瞧瞧,他治理之下的青岛是多么的美好。
张宗昌把这事儿想的倒是挺简单的,只苦了得了命令的团长和被连累了的副官。
两个人互相瞅瞅,就把这事儿给分了。
“你往城东的这几家,我往城西的这几家,咱们下手尽量快一些,就怕引起反弹啊。”
两个人的分工还算是合理,几家大的报社加上几个小报混编在一起。
双方分兵,一左一右的就在临时政府的门口给分了开来,哗啦啦的直奔着目标而去。
现如今正是晌午,各大报社的主编记者们都在报社中忙着对稿子,这两个人拉着大部队嗖嗖的赶过来,先朝着最大的两家报社抓去。
那些小报的主编跑了也就跑了,停刊三四天的也就自然倒闭了。
但是若是走漏了风声让这些大报社的编辑给跑了,怕就是后患无穷了。
所以甭管如何,傲娇日报与胶东时报的大门,那是一前一后的就被人给破了开来。
一队队的官兵进门啥也不说,直奔着主编办公室的所在而去。
甭管是谁写的文章,抓那个让文章印刷的主编总是没错的。
“你们干什么!!土匪!强盗!!”
带着眼镜,瘦弱斯文的编辑们哪里是这些兵勇的对手。
执掌一省口舌之利,为各阶层所尊敬的文人们,第一次见识到了不讲理的大兵。
他们纵然奋力的挣扎,周围的同事们拼了命的去解救,却依然敌不过两个大兵的一架,只不过横着冲撞几下,也就将他们想带的人给押解出了报社的大门。
看着这些军车轰隆隆而至,再轰隆隆离开,片刻不到,报社之内一片狼藉。
毫无头绪的编辑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在此时应该去寻谁帮忙才好了。
“给王老板打电话?”
“不不,还是给黄老板打的好!”
“北方政府的政治部主任是我的校友,我这就给他致电!”
在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动用自己最大的人脉,用各种方式去解救他们的主编也是他们的朋友了。
物伤其类,若是这个国家连发声都不允许的话,那何谈未来!
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挑战的青城文人们全都行动了起来,可就在他们暴跳如雷打算给张宗昌一点好瞧的时候,傲娇日报的副主编,以前是这群人当中最为激进与热血的邓明恩,此时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无他,他见到过张宗昌的无礼,了解到了他真正的为人,亲眼目睹了无所谓的死亡,以及对方对于生命的漠视。
邓明恩觉得,青城文坛危亦!
“我去学校,我去找庞教授!我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张宗昌是个什么东西!”
“对!我们去文会,我们要去号召更多的人去抗议!”
就在邓明恩发愣的时候,他身边的同事们竟然说出了让他心惊肉跳的话语。
听到这里的他赶忙开口阻止了他的同事接下来的冲动行为。
“不要!千万不要!”
“你们听我的,千万不要去惹张宗昌,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今天报纸上怎么写的了?”
“难道你们没看到苏树伟的下场吗?”
“昨天,那把枪对准的就是我的胸口,若不是苏树伟,今天在报纸上的死亡名单中,就会有我邓明恩的名字。”
“你们说我的脾气,我是怕死的人吗?”
“我是那种看到了不公就不去抗争的人吗?”
“我不是!!”
“那么为什么我还要去阻止你们呢?”
“那是因为,他张宗昌跟王市长是截然不同的。”
“我笃定为了官声,他王振廷是绝对不敢对我们和学生们动粗的。”
“但是张宗昌我是真的见识了,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名声,舆论,民众的好恶,甚至是北方政府,都无法对其有所制约。”
“你觉得一家独大的张宗昌,让你想到了什么?”
听到邓明恩颇为认真的复述,原本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同事就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一般安静了下来。
他颤颤巍巍的回到:“旧……朝廷……”
是,杀个把百姓的头都不需要跟任何人多解释的一方大员。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