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可共患难,却不可同富贵,这是历古以来的帝王通病,尤其那些筚路蓝缕地创业,历经艰难才有其国,麾下还有着功高盖主的臣子的君王。这样的问题出现在中原王朝中尤多,自然吐蕃的弃宗弄赞也不能幸免。
当初吐蕃克增贡日贡赞随吐蕃使团来唐,带回来关于钦陵的消息后,弃宗弄赞就开始对禄东赞有些不满了,现在钦陵为唐将,又为唐廷立下赫赫战功,这消息一旦传进弃宗弄赞的耳朵里,他不担忧才是怪事。
自吐蕃兴国以来,大唐一直就是他们最大的对手和威胁,所以此前关于与大唐的事宜都是由弃宗弄赞的心腹禄东赞来处置的。
但现在弃宗弄赞对禄东赞不再如此前那般信任,尤其是对唐廷之事,就更不敢交给他了,所以弃宗弄赞找了个借口,对禄东赞“另委重任“,就把对唐之事就都交给了长子贡日贡赞。
唐廷关于钦陵的消息传来,贡日贡赞是最先得到消息的,这消息正是印证了他的担忧,也给了他再次攻讦禄东赞的机会,于是乎,贡日贡赞一得知这个消息,便如获至宝般地去布达拉宫寻了弃宗弄赞。
吐蕃高原,入夜。
“赞普,赞普...“贡日贡赞虽是弃宗弄赞之子,但弃宗弄赞的规矩很严,就算是贡日贡赞也需唤他赞普,贡日贡赞一边唤着赞普,一边进来弃宗弄赞的寝殿。
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弃宗弄赞近些日子来身子也有些不爽利,正要上床歇息了,却听见贡日贡赞的声音,而且有些慌张,不禁眉头皱了起来。
“进来吧,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弃宗弄赞轻斥了一声,还是让贡日贡赞进来了。
贡日贡赞被弃宗弄赞呵斥了一句,连忙收起了原本脸上焦急的神情,顿好身形后缓缓地推门进了殿中,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殿上坐着的弃宗弄赞,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
贡日贡赞也不知道弃宗弄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做派的,现在的弃宗弄赞和几年前的模样已经截然不同了。
当年的弃宗弄赞率领吐蕃士卒南征北战,平定高原,那时的弃宗弄赞没有现在这般多的规矩,但自打他灭了象雄国,铲除了琼波邦色,一统高原后,他就逐渐变了模样,效仿起了中原王朝的那般做派,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叫贡日贡赞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赞普。“贡日贡赞走到了弃宗弄赞的跟前,行礼一拜。
弃宗弄赞示意贡日贡赞起身,问道:“你此时来寻我何事?“
贡日贡赞递上了手中的信报,道:“长安传来的消息,大相次子钦陵在新罗领唐军大胜金春秋,攻破金城,生擒新罗王,被李恪论功封彰武县公,并赐婚唐廷宗室女乐陵郡主。”
贡日贡赞一边说着,弃宗弄赞脸上的惊讶就越发地重了,尤其是听到了后面,当他得知李恪为了犒赏钦陵之功,拉拢钦陵,居然将宗室女赐给了钦陵后,让脸上的惊讶已经便成了怒意,
当年弃宗弄赞曾不止一次地遣使唐廷,向唐廷求娶大唐公主,但李恪却一力阻止了此事,不止没有嫁大唐公主入吐蕃,甚至连个挂着公主之名的宗室女都不曾,李恪两次三番地回绝了弃宗弄赞,驳了弃宗弄赞这个吐蕃赞普的颜面。
如果说,李恪就是对吐蕃人不满,不愿嫁宗室女于吐蕃人倒也罢了,势不如人的弃宗弄赞也只能叹一句大唐公主难娶,但偏却李恪回绝了弃宗弄赞,却主动把郡主赐婚给了小子钦陵,这就不止是驳了颜面这么简单了。
弃宗弄赞问道:“唐皇赐婚给钦陵的郡主是什么出身?”
贡日贡赞回道:“钦陵是唐皇的弟子,唐皇赐婚的乐陵郡主名作李澜,是已故唐廷宗室名将李孝恭的嫡长孙女,正儿八经的宗室女。”
钦陵是李恪如假包换的学生,李恪给爱徒赐婚的可不是什么出了五服的远房宗室,而是大唐开国名将,宗室将领中位列第一,连李恪见了都要叫一声伯父的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孙女,而且还是嫡长孙女,这疼爱可见一斑了。
弃宗弄赞自然是知道李孝恭的,他听着贡日贡赞的话,脸上的怒意更重了,闷哼了一声,道:“这钦陵好本事,我身为赞普,几番要和唐廷联姻总是不成,李恪不愿嫁宗室女入我吐蕃,此番他却能叫李恪心甘情愿地嫁侄女于他。”
贡日贡赞听出了弃宗弄赞话中对钦陵的不满,于是也不失时机地对弃宗弄赞道:“区区一个钦陵,不过竖子,就算立了些许战功,又如何能叫唐皇如此重赏,其中只怕另有隐情啊。”
就眼下而言,在吐蕃人的眼中,钦陵不过是个当初随吐蕃公主外嫁的一个机灵些的小子,就算再聪明,也还是个年轻人。
但大唐的郡公爵位岂是易予的,大唐的宗室女又岂是好娶的,如此泼天恩遇落在了一个外邦小子的身上,说李恪单纯是看中了他的才干,吐蕃人自然不会信,弃宗弄赞也不会信。
弃宗弄赞知道贡日贡赞的意思,问道:“你说的隐情是大相吗?”
贡日贡赞道:“正是大相,唐廷名将如云,何惜一个竖子,李恪之所以如此厚赏钦陵,多半是为了结好和拉拢大相,赞普也该知道,唐皇欣赏大相可不是一两日了。”
贡日贡赞的话颇有些道理,但身为吐蕃一代英主,就算是对禄东赞有多忌惮,弃宗弄赞也不会这么轻易地便中了李恪的离间之计,他最先顾着的还是吐蕃大局。
弃宗弄赞冷静地思虑了片刻,道:“赐封郡公,迎娶郡主,这对钦陵来说虽是殊遇,但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如果李恪当真想要借助钦陵拉拢禄东赞,绝不会这么大张旗鼓,这兴许是李恪的离间之法。”
贡日贡赞倒也没指望只凭着这一件事就扳倒禄东赞,只是接着道:“话虽如此,但禄东赞毕竟是吐蕃大相,位高权重,更掌国中兵权,万万出不得岔子,就算赞普不动他,多少也要多些提防,赞普可不要忘了,近年来,咱们国中的消息总是能流到李恪的耳中,至今还未查出源头呢。”
贡日贡赞说的在理,李恪用的也是阳谋,哪怕弃宗弄赞明知自己不该疑心禄东赞,但面对威胁,弃宗弄赞还是不得不多仔细几分。
弃宗弄赞斟酌了会儿,道:“此事我知道了,你不可声张,我自有区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