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沉闷、暗黑,就像H市的治安一样,给人一种繁杂、混乱之感。前几任刑警队长,都是干了不到两年就三番五次打申请调离,有点门路的上任后三个月就神奇般地调到别的警局。
现任刑警队长娄天越,是出名的壮汉型姐妹儿,也就三十一二的年纪。
在这个以乱出名的地方,这不被人看好得女警,倒是给警队的那帮糟老爷们儿带来相当多惊喜。比如一上任就把前任队长定下的规矩改了,比如刚一上任就剔除出去两个上班总迟到的主子,再比如她刚上任一个月,就扫除了H市横行五年之久的黑帮势力。
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得到弟兄们的支持,再也不用担心空降不靠谱的队长了。眼下的案件,究竟是否采食婴儿还不能下结论,但是如此冷血冷静的切腹取子的行凶方法真是闻所未闻!娄天越的心情低到谷底,任职这一年多的时候,她的人生轨迹就是上班,去捉鬼的路上,回警局的路上,捉妖的路上,回警局的路上,周而复始。
窗口,看着丰越一行人出了大楼,她的心也开始提到嗓子眼。想到昨天,七夕夜里答应张正一不会传送视频到网上的那个记者,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偷偷将视频传到了网上。
黄毛记者他其实拍好视频后就传到云端保存,以备不时之需!昨晚去他家扑人,没扑到,早已人去楼空。
哎!娄天越从发现视频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各级领导的电话狂轰乱炸,灵魂几乎被炸得三分五裂。领导说了,必须发动所有关系,将骚乱降到最低点。
等他们将视频从后台关掉的时候,那个视频的点击量已经达到了三万多,还不敢保证这些看过的人没有下狠手给保存到本地。
丰越在来之前就已经了解他们所有动向,也包括视频外流的信息,所以他动用了自己的一些权力,从各大网络公司的终端上下手。刚收到消息,截止到今天上午十点,该视频在本市被下载量有一百多次,在外市被下载的有五次。
“好!麻烦了,只要有该视频的动静,立刻马上从终端上删除。”丰越挂上电话,眼睛里的阴郁更加深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看天,这里的天空还真是又黑又沉!
“丰越老师!”张正一远远追过来,一直没敢吭气儿,见丰越挂了电话连忙上来打招呼,“老师!队长让我们来帮你们。”
“你?”丰越顿了顿,想起这是刚才的警察,脱口道,“张正一警官,那位是闫卿吧?欢迎加入,这几天就靠你们带路了,毕竟我们对这里不熟悉。”
张正一和闫卿对视一眼,心想,这警察看着年轻,说话态度跟老干部一样,闫卿刚准备打个招呼,丰越直接开口砸了过来:“我说话态度像老干部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具权威性,也习惯了这样说话,避免跟同龄人之间太过活跃而影响判断。”
“哎呀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们没什么恶意,只是感觉丰老师说话的态度有点硬,对不住了丰老师,丰老师你太牛了!居然能解读我们!原来江湖上的传说都是真的。”
闫卿不给张正一说话的机会,机关枪一样扫射一梭子弹,张正一发现丰越老师的嘴角居然漾了一丝浅纹,一颗心才放回原处。
“好,带路,法医中心。”丰越其实出来就有点摸不着门路了。
“胡天明!”张正一带着大家七拐八歪地走了好一阵儿才到法医中心,一间很小的院中院,圆弧形门脸,门头上面居然写着法医诊断室四个字。
“恩?里面呢,进来。”进入大门后,三扇紧闭的门最后面一间传出胡天明的声音。
这小院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有花有草有水,一个石亭里一张石桌子,边上有两个石凳,似乎暗示这个院子里人烟稀少。
“老胡,我们请的外援到了。”张正一刚才被丰越的读心给镇住,心中很是佩服,也十分相信他们能帮助破了这个惊悚的案子,开心地边走边喊推门而入。
胡天明没抬头,嗯了一声就算打过招呼了,丰越几人当然见识过这样的人,越有水平的人越不喜欢多说话,这一点刘冬青最有感触,他最喜欢说话。
丰越看了一眼,一间不大的解剖室,两张解剖床头挨着头摆放,整体布局还沿袭着五年前的一次刑警部门整体改革出具的标准,这就很奇怪了。他问胡天明:“这里很久没有升级了,其他城市每一年都会升级,为何你们一直没有升级?是没有申请?还是?”
“嗯。其实,我们每年都打申请,我也至今没想明白,为何迟迟不能批下来,再这样下去我看尸检报告只能用手写了,你看那台机器累成啥样了?”
丰越被这个不好笑的话给逗乐了,笑眯眯地发号施令:“给我们介绍一下情况。”
张正一眼中一向有点傲娇的胡天明居然没有反感,很自然地说:“从死者说起吧。”
“死者,我经过检查,发现她有较为严重的妊娠中毒症状,所以我们推测她很有可能是在附近的医院住院,晚饭后乘着七夕节的热闹出来活动一下心情,至于为何没有人陪?这个正一应该介绍过了。”
见大家点点头,胡天明点开一个解剖视频,定格在死者的脸上介绍说:“死者死前受到严重惊吓,我大致讲一下,人在受到严重恐惧时,身体会释放大量的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和皮质醇……”
“停停停!胡法医,请说点我们地球人能听懂的话。”刘冬青听得一脑袋浆糊。
“也就说,人在受到强烈恐惧刺激时候,身体会受到大脑海马体的刺激释放出大量激素,引起心律失常,血压上升,中风,心脏病发作。”
“不过常人受惊吓最终导致死亡的案例很少,但死者是一位饱受孕期之苦的准妈,十分紧张肚子里的孩子,当她的手摸到自己被切开的腹部时候她还没有如此惊恐,但是当她进一步摸索腹腔,发现孩子不见的时候,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孩子这时候被取走,只能是一个字:死!所以,那时候她分泌出大量的激素引发心脏病发作,并很快咽气。”
胡天明说完了,等着他们提问题,这是他在H市任法医后的一个特定流程,因为助手换了一个又一个,很多事情不如自己解说来的更清楚,眼下他的新助手正拿着他布置的作业,一个人头骨进行深度研究。
“你是说这位孕妈死因是被吓死的?而非切腹导致?”乔楚提了第一个问题,对于痕检出身的他来说,最喜欢的就是凡事问个清清楚楚。
“从尸检结果来看,是这样。”胡天明的说话风格有点像G市的钱程,刘冬青心想。
“那就是说,如果大家在她昏迷后苏醒前拨打120她还能活?”一听就知道,乔楚姑娘身份上线了,“或者说如果拍视频的人不拍视频,而是选择直接报警,死者就还能有救?
“你可以这么理解,毕竟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但是你要考虑一下,她如果活下来了,发现自己的孩子生生被人从肚子里取走,然后又因为母体不健康而导致不被待见,并且丢弃在垃圾桶里,这时候她还能不能活?”
胡天明的话,听起来有些拗口,但是字字如锤,重重击打在场的每一个人,谢红因为是个女人,女性身体里天生的母性让她特别能够理解胡天明的话,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红姐,这……”刘冬青试图劝说,话到嘴边又无法说明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其实,谁又不是心疼到无法呼吸?整个城市上空蔓延的黑色气息,难道不是在警示不祥吗?
“冬青,随她去吧。”丰越轻轻说,“胡法医,你再说说那个孩子。”
“孩子?哎,孩子情况很简单,就是取出母体,视频上你们看见了,取出母体后几十秒急促呼吸后就去了,是个男婴,他也许不知道什么是惊恐,更多的是本能地需要氧气来维持生命体征,所以他一出母体便疯狂呼吸。”
“薄如纸片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的血管、脏器还未发育好,这个孩子在母体时间大约六个月至七个月,那些人应该是检查出孩子发育的并不太健康,所以随手丢弃了,我给孩子检查一下,这孩子由于母体原因,先天条件就不好,所以当时我跟正一都想到了一个问题。”
胡天明没有继续下去话题,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也太过敏感,更是太过伤神!他这几日一直在做梦,梦见那个视频上母亲的手在探寻腹腔时候的悲鸣无绝望,带着撕心裂肺的悲壮离开这世界。
也许是自己的道行尚浅,以前看案例的时候,总在想遇见这样的案子自己会很冷静,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沧海一粒沙,渺小到悲伤苦楚一样没逃掉。
都说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情感,胡天明的导师曾经说过,法医跟杀手不一样的是,杀手杀活人,法医分割死人,一样的是,都需要极致的冷静和面对血淋淋的现场那近似于残忍的冷漠。
丰越及时解读到胡天明的内心,淡淡说了一句:“你想到的问题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很快会有结果,相信我们!”
“对了,你继续打报告,很快会有新机器哦!”丰越临出门时候回头挤挤眼睛。
一言未发,张正一跟着巡回组四人回到了警局院子,习惯性地看看天,还是又黑又闷。他想,是不是案子不破天就会一直这样阴沉暗黑?
“下午开始,我们分头行动,午饭后开始布置任务。”一行人在丰越的带领下都看着天,忽然丰越调皮地说:“肚子,看起来警官们都太过紧张,忘记了你的存在,那我们去觅食吧。”
张正一跟闫卿的胃,忽然开始上下翻滚,看他俩的表情,丰越想到了刘冬青第一次出碎尸现场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