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的夜晚,素来以灯红酒绿、艳光丽影示人,傍晚时分,中心街道便会出现一群一群衣着光鲜、面色华丽的年轻人簇拥,随后分散消失在各个入口处。
今天,七夕后的第四天,主城区的街道上,扔挂满了各种广告牌,高举跳楼价的牌匾,大呼俊男靓女前来选看。H市的金街贯穿城市东西,看起来就像将城市生劈开成为南北市,居民们也喜欢这样彼此称呼。你看,北边一小伙子站在街边上吆喝一声:“哟!李大爷,吃了没?”
对面的李大爷扯着喉咙回礼:“小七啊!没呢,来啊,一起吃……”霍,这声音,底气足。
“李大爷,我待会去前面的小于号约会,我就不吃了!您吃好啊!”小伙子笑嘻嘻地回去了。
小伙子口中的小于号,是金街上的两个分枝,一条东南,一条东北,上面林林总总布满快捷酒店与酒吧,是H市年轻人的天堂,也是地狱。鸟瞰图上看这里的路形特别像是一个指示符号,但老百姓喜欢说这是个小于号,毕竟城西的经济比不过城东的繁华。
傍晚,天空浓郁比白天又暗了不少,特殊行业的工作时间也是有别于常人。
小于号那里,酒吧纷纷开始夜场准备,经过一个白天的蛰伏,夜晚的惊艳即将上演。三五成群的小伙子、小姑娘一改白天乖乖形象,穿着奇奇怪怪的服饰散落在各家酒店酒吧门口,他们开始了为夜的躁狂准备工作。
当暮色又浓重一些的时候,时针指向6点40分,一些赶早的年轻人已经吃完晚饭开始沿着小于号挑选心仪的酒吧,准备进下真正的夜场生活,还有一波人,陆陆续续正在往里面进。
忽然小于号往东南方向的入口处,一群年轻人面带惊悚相互推搡,跌跌撞撞发疯般往外跑,有的人鞋子跑掉了,跑摔了,爬起来头也不回继续跑,跑到小于号与金街的连接处,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由于这里地形关系,不消两分钟,路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七嘴八舌打听消息,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好几个女孩子已经哭得妆容一塌糊涂。深绿色的眼影和黑漆漆的眼线被略带腐蚀功能的泪水融合在一起,配上被吓到失去血色的脸上,一些老头不坏好意地大喊:“姑娘,擦把脸吧,你这脸比鬼脸还吓人!”大家都都都以为小于号里经常搞的整蛊活动又开始了。
“不好啦!杀人了!”这边的惊魂未定,后面又来一波鬼哭狼嚎的声音,一群服务员式样的年轻人披头散发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众人这才感觉到是真出事了!看热闹的李大爷连忙拉住其中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穿着日式料理店服装的男子问:“小伙子,真杀人了?你们不是在活动?”
“大大大爷!我们都这样了,哪里像是活活活动了?我我,你你,你看!”小伙子说乱七八糟的,最后举起手。李大爷一看,完了,这孩子手上全是血,正哆哆嗦嗦往下滴滴拉拉滴着血,老头给吓得大喊:“小伙子!你你杀人啦?”
“大大爷,别吓人!我我只是不小心摔摔到那个人身上去了,我我我,啊……”这小伙子抖了半天,一声尖叫倒地上打摆子一样不停晃着,两腿绷直,眼睛泛白,上下牙齿咯吱咯吱发出声响。
老头吓坏了,吼道:“来人快来人!这孩子癫痫发作了!”老头四下看看,急中生智把小伙子的拖鞋拿下塞他嘴里,咬着拖鞋的小伙子被问询而来的几个人摁住,众人这才真的相信确实是发生大事件了,混乱中不知道谁拨打了120和110。
这里地处城市中心,警局的老黄牛们在路上吭哧了四十分钟才到达现场,一间日式料理的门口,率先跳下车的是巡回小组之一丰越,随后小组成员螳螂一样摩拳擦掌跟着跳下来。这是加入巡回小组后第一次出现场,几个人都显得十分兴奋,刘冬青激动得都快跳屋顶上去了。
法医胡天明,在门口及时制止丰越继续前进的脚步,点点头:“我先进去。”
乔楚问:“我可以吧?我是痕检。”
“嗯。”胡天明今天的开启模式好像是惜字如金。
进入料理店,一条长廊式过道,左手边靠墙摆放着四套两椅一桌的配置座位,右手边是料理台,上面清爽整齐按规律摆放着各式菜式的样品,料理台内原本忙碌的料理师已经不见踪迹。
走过长廊,掀开一条蓝底白花、点缀着艳红的蜡染布帘,另一个小天地撞入眼帘,原来这里有三个包间,包间对面的一扇对开的门,门边墙上挂着不锈钢镜面两个指示牌,一个写着べんじょ,另一个写着卫生间,下面一行小的英文toilet,乔楚小声说了句:“还蛮专业。”
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面袭来,乔楚接过胡天明递来的口罩,跟着走进画着裙装标志的那间。
推开门,三个单独的隔间,阻断了与外界的信息桥接,胡天明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走向第二间,那儿露出一双脚,只能看见脚踝处,袜子已经被大量鲜血浸透,分不出原有的颜色。
乔楚屏住呼吸跟在后面,不想打扰眼前的寂静,内心从见到那双孤零零的脚开始,就已经翻江倒海,他悄悄祈祷,这里只是一个激情杀人的场所。
走到第二间,门半掩着,胡天明放下箱子拧开胸前的录音笔,仔细看了看,拍了照,把相机递给乔楚,示意过来帮忙,推开门,乔楚紧张到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拍照,傻愣愣看了十来秒,在胡天明的一再咳嗽提醒下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调整好情绪开始拍照。
镜头中,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上嵌着一双惊恐到变形的眼睛,惊吓过度或者用力过度而导致眼睛玻璃体撕裂一样的纹路清晰显示在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球上。整个身体斜躺在马桶边上,血似乎被放光,没有血液的支撑,皮肤已经开始呈现干瘪状态,整个人被浸泡在血液中,那些血的边缘已经开始凝固。一条长长的薄型呢料裙,衣领还能看出淡蓝色,其他部位全部被染成红色,凝固成硬块状。
乔楚的心比手抖得激烈,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胡天明将手他放在死者的脑袋后面探查,说:“头骨没有任何器质性伤,后颈处没有因外力打压而导致的变形或断裂。”
“眼球,呈凸起状,这难道又是被吓的?”胡天明似乎在对乔楚说也是对录音笔说。
继续下查,死者舌根断裂,舌头自行脱落滑出口强有半条那么多,手呈现强力抓扒状,十个指甲全部磨光,指头处皮肤磨烂,露出丝丝缕缕的肉质本体。
“十指伤应为在地上用力抓扒形成,在地上确实找到指甲断裂后的碎屑,双脚后跟的鞋子已经磨坏,应属于受到强力疼痛或被人强力摁倒想要挣脱所致。”胡天明快速检查。乔楚不停按照他的手势走向按动快门,常规的看完,胡天明掀开了长裙,小声说:“哎?高弹力打底裤,不会是孕妇吧?”
乔楚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锤击一般,颤抖着说:“致命伤没找到,那么多血,看看肚子吧。”胡天明停止手上的工作,快速将裙子掀开,露出腹部。
“啊!”乔楚没忍住,“我操!又是那帮禽兽!”
胡天明的手也在抖,说话声音明显被不安的情绪影响,略显控制的生硬:“致命伤在腹部,刀伤、从胸部开始,延伸到下体处,深度全切口,里面可见脏器完好,肠体松动滑落,由于被衣物包裹,没有完全滑出体外,还有……”
停了几秒,胡天明深呼吸调整好心跳,继续录:“还有,清晰可见子宫被割开,胎盘还很好地植入在子宫内壁,所以这又是一起切腹取子的现场,从胎盘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一个怀孕25周至30周的孕妈,剩下的等尸检报告。”
胡天明关了录音笔,回头起身发现乔楚已经将现场标牌分类全部做完,一眼可见的凶杀过程,又呈现在眼前,他感觉真是快要窒息了,他能感受到死者死前痛苦地抓地,直至手指磨光磨秃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能感受到死者因为失去孩子而用脚后跟拼命登地,直至生命的结束也没有等来救援的绝望……
“好了,通知他们进来吧。”胡天明发现自己说话音破了。
『5』
乔楚简短地通知在外等候的同僚,并将现场照片已经全部发给小组成员,他特地强调了胡天明的检查,该孕妈生前是个非常健康的人,换言之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再出现在任何小区的垃圾桶里,余下的时间,只能自己猜想了。
当大批人马全部问询完,丰越得到了死者的信息。死者,27岁,金街北街的住户,本地人,怀孕六个多月,此次是跟朋友出来吃日式料理庆贺另一个好朋友怀孕,她先行步行前来定桌子,朋友到的时候店员说她在卫生间,久等后朋友进去找,发现她全身是血倒在卫生间里,已经没有呼吸。
店员的口供是:当几个人哭喊着跑出去说杀人了,他们也进去看了,那个年龄大点的是店长,推门查看的时候被店员太过紧张推跌倒在死者身上,所以吓到癫痫发作,听说在医院已经恢复神智,正嚷着要感谢那个李老爷子急中生智给自己含着拖鞋,不然就会很危险。
丰越的脑子里居然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画面,他看见几个身穿名牌十分讲究之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砂锅,砂锅里如牛奶般白白浓浓的汤上,漂浮着几片天麻类的药材,一个蜷缩着的婴儿正在白白的汤中侧身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