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小屋,冰冷的金属长台,以及墙面上挂满着的残忍工具,还有角落里油腻腻的绞肉机。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不同的是,周远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不安。
就像已经通关过的剧情,二刷之后,很难再能体会一开始的压迫感。
他的身体被一个黑色布袋包裹着,放置在金属台上,小屋内此时关着灯,但并不影响周远的视觉,即便是没有光,他也能看清屋内的东西,这一次,他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首先是黑色布袋,长大约两米,一般用来装运货物的袋子开头都在一头,而且正常都是要拿绳子或者胶带封口,而这个袋子的开口在中央,是一个连接两头的纵向拉链,袋子的材质也很特殊,从外观上看,周远推测很这有可能是密封的,能够防止液体渗漏。他在电视上模糊见到过,这应该是专门用来装载尸体的裹尸袋,如果凶手不是在殡仪场或者医院等地上班,也不干偷猎的行当,那么他就一定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角色,正常人不会在自己车上带这玩意儿。
其次是时间,他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具体时间不知道,但应该是三四点钟,最迟不会超过四点,而根据他上一次走过的路程,这里是在距离木星市比较远的郊区,如果不算上堵车等因素,从靠近市中心图书馆的位置要想将尸体运送到这里,起码要一个多小时,夏天太阳落山比较晚,一般六点天才会黑,也就是说,凶手将他撞死之后,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运送到了这里,若说这没有预谋,未免也太过强词夺理。
“汝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就是还有点不适应。”周远回答道。
鸣山偏着头,一头黑色的长发从侧边垂下,白色的蓬蓬裙和她纤细而又带着一点肉乎乎的体型完美搭配,若不是她眼睛冷的像一汪寒潭,想必一定会更加可爱。
从她身上,周远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这种压迫像是赤手空拳面对体型巨大的猛兽,随时有可能被对方吞噬掉。
若是厉鬼分等级,周远感觉自己这种刚死的,大概是刚创建账号的一级小菜鸟,而对方则是通关了地狱难度的满级大佬。
鸣山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显然也看出了问题,“汝究竟是得罪什么人了,那人要这么对待汝的尸体?”
“我大概不是得罪了谁。”周远咧嘴无声的笑了笑:“只有有点倒霉罢了。”
“真是奇怪的人。”
鸣山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说:“吾要赶快开始修复身体了,免得变成了零件,吾可就白白跑去冥间一趟了。”
她飞到裹尸袋上方,然后身体缓缓沉了下去:“在吾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汝可不要乱跑。”
“等一下。”周远想到一些事情:“既然是修复我的身体,那是不是你可以决定究竟修复哪一部分?”
鸣山停止了下沉,她皱了皱眉:“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现在的力量可能不足以将你的身体修复完全。”
“那也没关系。”
周远说道:“我想请你将我的四肢修复好,至少也要不影响行动,能办到吗?”
“喂,汝这要求也太奇怪了……”
“求你了,这对我很重要。”周远恳求道。
他要调查杀害自己的凶手,拥有一副健全的身躯很重要,就算明天鸣山不在了,他面对危险也有一些自保的能力,手臂残废拖慢行动不说,治疗还要浪费很多时间,而且以断臂的样子,他也没办法坦率地去看望母亲。
鸣山犹豫了一会儿,答应道:“好吧,我尽量。”说完便完全沉入了周远的身体里。
修复身体,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周远想起她胸口处巨大的贯穿伤口,不知道比起来,哪个更加疼一些。
即便是双方都是各取所需,但他对于鸣山还是有些愧疚。
外面引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尽管不抱什么希望,但周远还是飘出花棚,果不其然,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车远去的背影,与此同时,还有一辆本田缓缓停到了路边。
“真是分毫不差啊。”
周远感叹了一句。
……
……
漆黑的夜,瘫倒的花架,扯断的藤蔓,到处都是摔碎的盆栽,空气中花的香气与血腥味混合,充斥着整个空间。
刘军的尸体趴在地面,一把菜刀嵌在他的后颈,暗红色的痕迹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周远瘫坐在地上,双手还在颤抖,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
不论是否经历过,杀人这种事情,终究是令人难以适应。
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他的身体也难以承受。
“咳咳!”
他突然捂住嘴,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松开手时,掌心里已经有了几点血迹。
这是他现在手臂还完好的代价。
“后悔了吗?人类。”鸣山毫无感情的腔调在他耳边响起。
“一点也不后悔。”周远回答道。
“还有,谢谢你。”
鸣山冷哼了一声,再没有过多的回应。
尽管副作用有些严重,但毕竟是自己要求的,鸣山也只是在完成自己的愿望,因此怨不得谁。
夏薇倒在地上,已经昏迷,她此时狼狈不堪,浑身布满了灰尘,原本的香水味已经闻不到了,身上的衣物大多已经在挣扎中扯坏,露出几片白皙的光景。周远将她扶到地质松软一点的地方躺下,这样至少她能舒服些。
为什么要这么做周远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明天醒来,时间又会再次轮回,他做的一切,这份小小的温柔,都没有意义。
“抱歉,如果能再碰到你,我会补偿的。”
他对着昏迷中的夏薇说了一句,然后走出花棚,消失在夜色里。
……
……
“喂,鸣山。”
“什么事?”
“你要沉睡多久?”
他们此时已经走了一个小时,由于刚下了雨,道路比较泥泞,鞋子踩在路面上,鞋底总是会黏起一些泥巴,并且越黏越多,走起路来格外累人。周远此时还有内伤,经不起大的折腾,他走一路咳一路,到小河边的时候,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你要沉睡多久?”
鸣山听到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儿。
她刚才吞噬了这么多灵魂,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但问题是为什么这个人类会这么问?
“汝是如何知道的,吾应该没有提到过才对。”
良久,鸣山才回答。
“我如果之前的事情我就经历过,你会信吗?”
周远脱掉鞋子,慢慢走近小河里,河水很凉,但他本身也是凉透的,所以能感受到的并不多,身上的血迹必须要洗干净,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不信。”鸣山老实回答。
“对吧,说出去谁都不会信的。”周远整个身体慢慢浸入到水中,皎洁的月光下,水面荡起层层的波纹,河边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他低着头,仔细地擦拭身体,保证不会遗漏一个地方。
“具体时间吾也不太清楚。”
鸣山说。
“或许一晚,最迟也不会超过两天。”
“希望吧。”
“汝很奇怪。”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这样说。
她的声音有些慵懒,像是刚打了个哈欠:“吾要睡去了,不过汝尽可放心,若是遇到危险,吾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然后陷入了沉眠。
如此,郊区的道路上,又只剩下周远一个人。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城市的轮廓,夜空中像是披了一层霓虹,整座城市就包裹在这绚烂的外衣下,静静地伫立着。
他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脚步,周遭的景色在某一瞬,悄然变化。
风更加轻柔了一些,路边的杂草仿佛缩进了地面几寸,就连天空,也忽然布满了繁星,唯一不变的,是一直伴随着他的虫鸣。
他只顾低着头,承受着五脏六腑的阵阵痛楚,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辆样式老旧的出租车,不知何时,静静地出现在周远身边,车上司机的面庞笼罩在阴影之中,街道上,温度下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