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毙命,聂小倩随之便身体一晃,跌坐在床上,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子。
“这兰若寺果然不简单,不是普通的贼窝,大和尚刚刚施展出来的术法,有破妄之力。若不是我已经得了公子真传,又观想月夜,难以被他的术法窥破。如果是普通修道人的幻象术法,定然失手,而以这大和尚的武道实力,我必不是对手,只要一踏步,一挥拳,我便要死在他的拳下。”
“公子说过,武道高手,咫尺之间、人尽敌国,我之前不用心练武,武道浅尝辄止,这次任务完成后,必要向公子求教武道。武道、仙道合一,才是真正的修行,公子所言,果然是真理。若我没练过体,没有这关键性的一掌,绝无可能轻易杀了此人……”
看着面前的尸体,聂小倩从怀里掏出一方香帕,将额头上的汗珠子擦了擦,顿时便颇感头疼,这可该如何是好?
毁尸灭迹这种高难度手段,对于初出茅庐的她而言,难度还有点大。
“看这大和尚的身份,必不是方丈、长老之流,实力定然也非顶尖。这兰若寺水很深,公子若是不出手,我一人必然应付不过来,若是被发现了,我该怎么办?逃又不能逃……”
“需小心行事,也不知公子究竟要干什么?难倒仅仅只是为了……调教我……”
想着“调教”这两个字,聂小倩双脸微红,眼神里透着一抹娇羞。
“这尸体……该如何是好啊?”
正想着怎么处理这尸体间,数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从黑暗中爬了出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小倩的面前。
“公子的白骨傀儡!你们来助我的吗?”
咔咔!
白骨蜘蛛爬向那大和尚的尸体,钻进宽松的僧袍里,占据关节位置。
咔咔咔!
大和尚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僵硬的抬起了手臂,就像在跳着机械舞。
随着,用袖袍将鼻中两道乳白色的长涕擦去,颈部的白骨蜘蛛一操控,大和尚的头便抬了起来。
僵硬的转向,诡异的看着小倩。
咔咔咔。
聂小倩看着这神乎其技的操作,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幽冥骨魔还能做到这种精细程度的操作?真是让人惊讶……我学了点微末道行,本以为不差,和公子的道行一比,真的是什么都不是啊……”
就在她对白骨蜘蛛惊讶之间,那大和尚踉跄的走到床边,双手搭在床沿上,一前一后摇摆。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因为“海草舞”的缘故,木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聂小倩都看呆了,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这一跳起了海草舞,就是半个小时。
那大和尚这才站定,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伸了个懒腰。此时,他的活动状态竟然已经和常人无异。
竟然还整理了一下衣袍,接着推开门,走进黑暗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那白骨蜘蛛应该、可能、大概、或许真的只是为了熟练掌控身体……”
夜色难眠啊!
辗转反侧。
终于熬到天明,一丝光芒将黑暗驱散,形成了鱼肚白,朝霞初升,一轮破晓红日轰然从地平线上跃出,一缕熹微的晨光洒遍万里河山。
夜色里不能说的故事也都成了过去。
天明之后,贵妇人还是贵妇人,富家小姐还是富家小姐,和尚还是和尚,男人还是男人,一切回归到本来的状态。
悠扬深远的钟声响起,有点晚。
这是兰若寺的传统,晨钟并非在破晓的那一刻敲响,好多年来都是如此,便也不稀奇了。
男舍,一个小沙弥敲响了曹学政所住的房门。
“施主,时间不早了……”
“……”
半天没有反应。
沙弥露出一抹大家都懂的笑意,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在意。
巨大榕树的树根下。
刺目的阳光未能从浓密的树梢照落,但钟声响起,却是将五个呼呼大睡,衣冠不整的书生唤醒。
吴义庸揉着老腰坐了起来,呆呆的看着前方。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哎呦,腰好酸啊!”旁边张秀才也坐了起来,瞪着一双萎靡的双眼。
“昨晚……”
“对啊!我们怎么睡在了这里?昨晚……昨晚……”
似乎终于回忆起了昨晚的遭遇,顿时五人面面相视,汗毛倒立,吴义庸咽了一口口水,惊骇道:“昨晚……我们遇到……鬼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等读书人……正气在身,怎么可能遇到这等邪物……”
“狐妖?”
“吴兄,你不要吓我!这里是寺庙,佛门清静之地,如何滋生这些邪物……我看……我们只是梦游……对,梦游……”
那书生找到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吴义庸查看了自己的身子,除了有点软,外加熊猫眼之外,倒没有其他伤害,点头道:“对对对,我们不要胡思乱想了,到寺里去看看……真的是太饿了……”
“当当当……”
几声急促的钟声响起。
没片刻,几个大和尚急匆匆赶往后山,走进曹学政的房间里。
能躺五六个人的雕花大床上,赤身躺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面色铁青,瞪大了双目,异常狰狞。
“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小沙弥吓得蹲在角落里,低声道:“刚……刚刚……不久……”
“昨晚安排什么人来此……”
“郑家的小妾和小姐……”
“走的时候没有异常吗?”
“没有,郑家小姐说曹学政累了,已经睡下……”
一个大和尚在死者身上摸了又摸,抬头道:“大师兄,刺激过度,心力衰竭,没有任何异常。这曹学政什么身份?对寺里可有影响?”
“哼,我等皆少不了师父叱骂鞭打……将后山整理一下,近日便不要再开无遮大会了,然后上报县里吧!按照正常流程走,不要弄什么毁尸灭迹,这人有五品官职在身,不可再节外生枝,引来府里,甚至州里来查,我等皆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毁了师父的基业,我等皆要毙命……”
“是!”众僧不敢大意,俱都神色凝重。
“老七呢?这月他负责后山事宜,出事了怎么不来?”
“……”
过了一段时间,有和尚来报。
“老七天亮前下山了?他下山干什么?可是亲眼所见……”
“十数僧人所见,不会出错……”
“不管他,等他回来,我必禀明师父,重重罚他。曹学政之死,一定要好生解决了。唉……下次这种年老体衰之人,要小心安排,不可再出现这类之事……”
“是!”
……
吃过斋饭,高仁和小倩行走在古刹间,聂小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
小倩露出一抹幽怨的眼神,嘟了嘟嘴:“这等地方……自然一夜未眠。”
这时候,前面走来几人,各个萎靡不振,黑眼圈很浓。
“咦,是她!”
那五个书生顿时直了直腰,摇着折扇,没忘记昨天被此人折辱后商量的打脸事,立刻便相互吹捧几首酸溜溜的诗句。
看到高仁走近,那吴义庸笑着道:“年兄,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年兄是府里大才,何不赋诗一首,让我等县学末才长长见识?”
说着,五人堵住了道路,大有不作诗不放行的架势。
高仁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暗暗摇头,一夜不见,竟然放纵到如此程度。
伤身,伤肾。
“那我便作一首诗吧!”
高仁在古刹间走了七步,笑道:“有了……远看那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那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噗!”
“哈哈哈哈……下头细来上头粗?”
“我不行了,你走吧!哎呦喂,你是不是要把我笑死,好府试的时候少一人,好继承我的举人之名吧……”
“大才,真的是大才……”
高仁大笑而去:“粗细之道,妙用无穷啊!”
看着高仁和那绝色女子消失在墙角,五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吴义庸轻咳一声,说道:“尿急,我上个茅厕……”
“同去,同去……”
……
学政死于兰若寺。
这消息在极短时间里便传到了县令老爷的耳中。
在呆愣了一分钟后,立刻便点齐了衙役,直奔兰若寺。
密室里,郑县令冷着脸看着面前的大和尚,咬牙道:“你们怎敢敢如此之事?他可是五品官职在身……你们不怕,别拉我下水啊!”
“郑大人,这事你可逃不开干系!”那大和尚老神在在,不急不缓道。
县令冷笑一声,说道:“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收受了些银两,和我什么干系……”
“这些年孝敬了大人近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而且,昨晚,曹学政死在谁身上,大人不想知道吗!”
“谁?”
大和尚努努嘴,郑县令从窗外看过去,猛然站了起来,手指着和尚,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大人,你的女儿,她和知府家的庶子有婚约吧……”
“你……”
郑县令顿时便感觉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好久才回过神来。
“你们……你们……究竟想要我干什么?还有……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会在此……”
“此事我们容后再说……”那大和尚沉重的吐出一口气,咬牙道:“曹学政暴毙,也非我所愿。还请县令道人好好遮掩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
“……”
“钱财不禁多少,大人尽管上下打点,此时若是揭过,必少不了大人一份功劳。如若揭不过,大人也不绝好受吧……”
郑县令脸色阴晴不定,然后瘫坐在椅子上,说道:“好……”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