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宁喊出自己的名字,冯珠儿浑身一颤,久久无语,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想起往事,她的眼眶不停转着泪珠。
村长和陈清风也没多想,当她们是故友重逢,便悄然退出门去,不再叨扰。
“姑娘,请屋里坐吧!”
好一会,冯珠儿平静下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嗯!”
二人进屋。
屋子里十分简陋狭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个矮几,但都收拾得十分干净。
冯珠儿沏了一壶茶,倒在两个杯子里。
良久,她惘然开口:“姑娘,你是来抓我的?”
张宁不知如何作答,手指在杯沿上碰来碰去,“冯珠儿,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包括你相公的死!”
冯珠儿浑身一颤,崩溃地流出两行清泪,捂着脸啜泣起来,“相公是……是我杀的!”
她没有嘴硬,反倒开口便交待了,令张宁有些意外。
或许,冯珠儿是把恐惧憋在心里太久了。
“冯珠儿,我知道你受了天大委屈,能和我说说么?”张宁递过去一张手帕,没有逼问杀人之事。
冯珠儿擦了擦眼泪,沉默片刻后,终于向张宁吐露心声。
她的命很苦,家中遭难,亲人死绝,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
是张大尺救了她,为了报答恩情她便以身相许,决定一生一世跟着张大尺过日子。
不料一个月前,她被李三亮那恶霸盯上,失了贞洁。
回到家中,冯珠儿又被冤成“娼妇”,街坊四邻狠戳她的脊梁骨,连张大尺这憨子都不信她。
其实张大尺平日对冯珠儿极好,掏心掏肺,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可惜张大尺太老实太笨,听信那些风言风语,加上心中憋火,便把气撒到冯珠儿身上。
那天,他们大吵一架。
冯珠儿气急中说了句,“你冲我一个弱女子撒火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找那个恶霸算账!”
“找就找,我……我这就去杀了他!”老实人来脾气更了不得,张大尺摸起自己做木匠活用的匕刀,便两眼喷火地向外冲去。
冯珠儿吓坏,以为张大尺真要拼命,急忙抱住张大尺,“别去!别去了!”
张大尺若是去找李三亮拼命,恐怕刚走到门口,就被李三亮的手下打废了。
一个木匠,和财大势大的李三亮斗?
冯珠儿害怕,急忙夺过张大尺手中的匕刀。
不料,张大尺更来气,“你……你竟还护着那个恶霸,原来人家说的都是真,你就是嫌我穷,想去勾搭有钱的!”
“你……”冯珠儿委屈得直掉眼泪。
“把刀给我,我去杀了那个狗日的!”张大尺正在气头上,连冯珠儿的解释也不听,上来便夺刀。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你会被打死的!”冯珠儿自然不肯。
“哼,谁知你是怕我死,还是怕李三亮死?”
……
“在争执中,相公他不小心摔倒,正好……正好摔在刀尖上,”冯珠儿红着眼,哭泣道,“那把匕刀太锋利了,相公被刺中胸口,当场就……就在我怀里断气!”
张宁默然无语。
他猜得果然没错,冯珠儿不会蓄意杀夫。
“我当时吓坏了,握着刀愣了很久,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亲手杀死了相公,”冯珠儿语气颤抖地讲述着,“我很害怕,我知道没人会相信我,所有人都会说我谋害亲夫,我……我会受凌迟之刑……”
在这个世界,谋杀亲夫是很重的罪。
“天黑以后,我换了衣服逃出县城,”冯珠儿垂着头,呜咽道,“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就这么走着走着来到了陈家村,村民们都对我很好,也不追问我的过去,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显然,冯珠儿是十分内疚的,虽然她无心杀张大尺,却脱不了干系。
有时悲剧就是诸般巧合。
一个个的巧合碰撞在一起,最终酿成惨剧。
张宁不知该如何安慰,道:“珠儿姐,如果我告诉你,张大尺他没死呢?”
冯珠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宁,“不可能,我亲眼看着相公断了气!”
“你听我说,当时张大尺被刺中心脏,的确一命呜呼了,可第二天他又醒了过来,都是因为他机缘巧合中得到的一块安魂木……”
整个案件极其复杂,张宁尽量简短讲述了一遍。
听完,冯珠儿已经陷入巨大的震撼和惊骇之中。
这件事太离奇太怪诞了。
她差点以为张宁是胡诌骗她的。
“冯珠儿,现在张大尺的残魂困在木像中,半只脚入了魔道,只有你才能解救他!”张宁温言道。
“当然,我不是来强迫你的,只是让你自己做个选择。”
“你可以选择以‘小翠’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我绝不会向官府告发你,也可以选择救张大尺,那样的话,你就要接受律法之罚!”
冯珠儿沉默了,整个身躯都在瑟瑟发抖。
说完后,张宁也不再发一言一语,默默等待着。
这个选择不好做。
换作张宁,他也很难做出抉择。
谁不想活着呢,谁愿意自寻死路呢!
“女侠,我跟你回去!”
冯珠儿并未犹豫太久,片刻就开口道。
此言一出,她的身子突然直了起来,不再发抖,目光中的恐惧和痛苦全都不见了。
像是某种解脱。
“你确定?”张宁再问。
“确定,”冯珠儿站起身,目光坚定,“我害了相公一次,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
黄昏过去得很快,转眼天就黑了。
附近的村子亮起点点灯火。
张宁扶着冯珠儿上了马背,自己也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驾!”
马儿驮着二女,四只蹄子踩踏着还没干透的地面,疯狂奔跑起来。
身后的光越来越远。
黑暗越来越近。
马蹄如飞,在泥泞的大路上,向县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