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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生辰

淮阴庙正殿后的寝室里,半夜时亮起烛火。

赵良臣捉一支毛笔蘸水书写一个‘静’字,在漆面桌上已不知写了多少遍。

碗中茶水写尽,赵良臣又来回踱步,思虑前后。

师叔祖给出的时间他太紧,从动手到收尾大约有五天左右,要在熊文灿升迁山东前成功夺下灵岩寺,还要堵住周围佛寺的嘴。

单靠自己师兄弟,无论如何也无法办成这事儿。

这得加上熊文灿的官场威慑力,抱犊寨张宗柔掀桌子的暴力,土门村白秀才等人对村民的影响力。这三方力量合起来,就能烈火烹油,将灵岩寺上下燃烧殆尽!

师叔祖既然能认出白龙子,并示警、提醒自己,似乎又与抱犊寨张宗柔有一些联系。

只要与张宗柔取得初步协议,就能拉白秀才、吕秀才、曹秀才一起来。

灵岩寺可是与淮阴庙、莲花寺齐名的钱窝,地处径行关道边上,易攻难守,这处钱窝背后的主人屡有变动。

这是一座易受各方力量影响的钱窝,谁强大谁就能强夺,瓜分其中滚滚香油钱。

只是历来强夺瓜分的是香油钱,很少去触及寺里的和尚,甚至化佛寺为道观。

如今横财在前,张宗柔难道不动心?

白吕曹三位秀才就不动心?

鸡鸣报晓后,熊文灿的二十名家丁来庙中习武,赵良臣一板一眼教授,等着今日来庙中卖酒的周二郎。

与前几日一样,山间雾散后,不仅周二郎来了,周舒娥也挑着两桶米酒来卖。

两副扁担挑来三桶酒,与碗碟及一些下酒的五香豆、盐蚕豆,周二郎用碟盛装下酒的豆子,周舒娥则切了两方豆腐,稍稍撒一些细盐腌了也做下酒的小菜,两个人一会儿儿时间就置办了八碟下酒的料。

倒让手里捏着一吊钱准备过生辰的邢八郎有些不好意思:“周家兄弟如此体贴,兄弟真不知如何是好。”

周二郎在桌上铺碗,周舒娥往白瓷碗里酌酒,周二郎爽朗做笑:“邢哥这是什么话?咱这两个弟弟平日没少受邢哥照顾,不过一些随手置办的下酒小菜,邢哥别嫌寒酸就好,莫要客气。”

“周家兄弟是爽快人,咱邢八郎也不是拖泥带水的缠头。”

邢八郎将一吊铜钱放桌上,双手端起一碗酒:“这一碗酒先敬爹娘养育之恩,兄弟先饮为敬!”

一碗酒喝光,邢八郎周身舒爽,端起周二郎递来的第二碗:“这第二碗敬诸位兄弟,熊公即将远调,咱弟兄命好的跟熊公去享福,命不好的就留在营里下操。望今后谁发达了,能拉旁的兄弟一把!”

又是一碗酒下肚,其余家丁围在桌子四周,脸上喜忧参半,也算是分别在即。

邢八郎端起第三碗酒,看一眼周二郎,笑说:“咱祖祖辈辈是真定卫的军户,年十四袭补父亲的缺,离家在这土门关待了六七年,已记不得母亲模样。除了村里那位相好的关心咱每日吃饱穿暖是死是活外,难得周家兄弟还帮咱置办了生辰宴席……周兄弟把咱当人看,这碗酒就敬周兄弟。”

这碗酒下肚,邢八郎抹一把下颌溢出的酒液,展开双臂:“诸位弟兄,同饮!”

桌上一碗碗酒散开,一个年长的内丁一脸络腮胡,在这批普遍年青、更有潜力的内丁比较显目。

他开口:“如八郎所说,咱弟兄分别在即,今后征戎漫漫也不知能否再见。听说周兄弟家有宽敞铺面,不若咱兄弟一人凑些钱,改日一同办个生辰,好好热闹热闹。”

当即有平日打闹亲密的袍泽起哄:“赵哥这话不讲究,生辰就是生辰,哪有提前、延后凑一块儿的?”

生辰临近,本就不清楚具体时间内的乐平津十分心动,当即扬着脖子反驳:“杨小幺你何时竟成了讲究人?我看赵哥这话有道理,辽东用兵在即,听说咱土门关也要分兵八百转戍关、门二镇。今后咱这些兄弟是真难再聚,一起过个生辰十分合适。”

一个生辰也快的人跟着支持,手里端着酒,笑呵呵打趣:“小幺舍得十几文、几文钱找野婆娘败火,该不会败光家底?还是说被谁家婆娘哄了去?”

附近左屯的管事实职百户一年俸禄到手的也就二十两不到,在座的内丁仅仅月饷就有二两四钱银,还有盐菜银、马料钱,林林总总下来,哪个年俸不是百户的两倍?

杨小幺脸被臊红,眼睛睁圆:“咱可是攒钱要买个漂亮媳妇的,你别空口污人清白,我何时找了野婆娘败火!”

周舒娥也被这些军汉言语弄得脸颊红扑扑,转身去找屋檐下练字的五郎、七郎。

只是见赵良臣气度沉肃立在一旁,还左掖夹着戒尺,看到戒尺,周舒娥就觉得自己手心有些疼,远远停下立在梨树树干旁,仰头去看一树梨花,繁簇洁白花团如棉花团,仿佛置身略寒的初春时节。

屋檐下的木板地面上已擦拭的一尘不染,周五郎、周七郎就站在院中地面,手握毛笔蘸水在略高地面两阶的木地板上默写文字。

两人所写内容不同,可怜五郎抓耳挠腮,一个劲儿的去瞥弟弟,想从写好的段落中找到灵感。

启蒙到一半儿的五郎认识许多字,也能猜出许多字的字面意思,可他认识归认识,写的时候就抓瞎了。

周二郎头扎守孝白巾,很快就从人群中脱身,来到梨树下说:“大妹你记一下,明天能收一千九百文,其中四百文算是利钱,余下一千五百文是肉菜钱,折酒钱,酒水大概能折掉四百文,余下一千一百文都该买成肉类。”

“这么多?”

周舒娥惊叹一声,一千一百文钱买来的肉食,比村里一些人家结婚时买肉的钱还多。

折算成银子,足有一两五钱。

一只鸡也就五分银,一只鸭三分银,一只鹅两钱银子。

羊肉一斤一分七八厘,牛肉一斤一分二三厘,猪肉一斤两分五厘银。

这笔钱小部分买菜、干果,大部分用来买肉,怎么也能买来七八十斤肉食。

一只三十斤重的羊价值五钱银子,这笔钱全用来买羊,也能买来三头羊。

二十个内丁训练量高,体格雄壮胃口也好,怎么也能吃的瓷实,肠胃里不留一点隙缝。

周七一心两用,听着二哥、四姐讨论一会儿买菜、买肉的分配。

心中不由感慨,皇明的家丁部队名不虚传,虽说家丁部队只占正规编制的十分之一,可一个个拿的都是真金白银,这战斗力怎么可能不强?

这是兵部造册、发饷的在编家丁,根本不是将领吃空饷喝兵血自己养的家族私兵。

这些家丁名为家丁,实际上是由将领,带兵文官口传手授,一把把拉扯、栽培起来的教导队、军官苗子,是未来的将种,怎么可能缺乏战斗力?

自辽东接连大败以来,边军中能征善战的那一批家丁部队算是打光,有了断层。

再熬几年,不断从各地抽调精锐填补辽东的窟窿,把攒下的家丁部队打光……这皇明大军也就没了精气神,也就没了筋骨肝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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