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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故人

丰收之月中旬,一场持续近百天的降雨袭击了大陆南境西部地区,本就不怎么稳定的普拉里河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特大洪水,将整个沿河而建的国度——里莫拉教国彻底淹没。

里莫拉教国在大陆所有国家中都称得上有名,一度被公认为“难啃的骨头”。这句话有两层含义,一是里贫穷,整个国家的财力加起来恐怕还不如一个稍微富庶些的子爵领;二是难缠,它是由一个名为“鞭笞教派”的宗教团体建立起来的,该教派信奉痛苦女士这位明明没有神格、神职,却让许多神祗讳莫如深的神秘存在。

这位女士没有住处,没有庙宇,没有宫殿,不需要任何信徒,如果有呆头呆脑的人向她祈祷,得到的回应恐怕会让他后悔降生到这个世界。鞭笞教派信奉的是她的行为而非本体,所以并没有被痛苦女士关注。

他们的教义十分奇特,认为一切快乐、幸福、满足都是虚幻的,只有痛苦才是人类存在的意义。他们视金钱为万恶之源,不洗澡不换衣不穿鞋不打理外表,不做任何享乐的事,背上永远负着一根鞭子,每天三分之一的时间走在尖锐石子铺就的路上,一边沉默前行一边鞭打自己。

鞭笞教派内部也有上下级之分,不过与其他宗教或团体不同的是,地位越高的人承受的苦痛也必须越多,普通教众的鞭子是草鞭、树皮鞭,中层是兽皮鞭,高层则是货真价实的铁鞭,有时狂热的高层甚至会觉得力道足以抽死一头牛的铁鞭都无法满足他对痛苦的需求,还会将其进行加热……

他们对待自己尚且如此,对待他人就更不用提。整个国家没有律法,或者说鞭笞教义便是律法,教派高层便是执法者。他们有权力鞭打任何做出“不顺眼举动”的,地位不高于自己的人,普通民众的话直接鞭打致死也没关系。因此大抵是出于自保的缘故,有超过九成的民众成为了鞭笞教徒。

谁敢跟这群每天都对自己下狠手的疯子自虐狂打仗?

别说,还真有,而且还是大家都很熟悉的白马公国。

素有母亲河之称的普拉里河蕴养出了一片肥美的草原,自独立后就一路顺风顺水的白马公国盯上了这块天然的养马宝地。当时的加尔菲德大公派遣他的次子作为使者,打算租借那片草原,价格也给得十分有诚意。这是很正常的交易对吧,可接待他们的人却声称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直接将使团成员拘捕起来,全部割掉双耳后驱离出境。

到底是谁在侮辱谁啊?白马公国既莫名其妙又满腹憋屈,决定报复的加尔菲德大公派出了最精锐的天马骑士团,加上雇佣兵、某舔狗小国凑来的支援部队组成一支总共两千多人的联军,突袭了几乎不设防的里莫拉教国。

然而这场战争的结果让所有将目光投向这里的人大跌眼镜——如果他们有的话。

开个小玩笑,总之完全不被看好的里莫拉教国让白马公国狠狠地栽了个大跟头——他们甚至没能把战线拉过边境上那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生还的联军成员一提到那场噩梦般的战斗无不心有余悸。据他们回忆,里莫拉人几乎全民皆兵,就连拖着鼻涕的小孩儿、走个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面对入侵者的铁蹄时也是不躲不避,尽自己可能的制造阻碍——石头、粪便,甚至他们的身体。

更不要提那些完全是用以命换命的方式在进行战斗的疯狂教徒,不管怎么在他们身上添加伤口,只要不是当场毙命,他们都会大声嘶吼着“痛苦!”以更为狂放、骁勇的姿态继续战斗,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为止。就好像那些伤口给他们带去的不是虚弱和畏缩,而是某种效果夸张的兴奋剂似的。

可是,即便这样一个看似无法击溃的国度,也无法抵抗大自然的伟力。连绵不断的暴雨,滔滔不绝的洪水将人们赶离了家园,那些高呼着“痛苦”,以肉体迎接天灾的固执教徒选择为他们的信念殉道,一部分信仰不那么坚定或是早已对鞭笞教派深恶痛绝的里莫拉人选择了逃难。

他们只是最初的难民。

洪水还未消散,一场瘟疫悄无声息的把魔爪伸向了与里莫拉毗邻的赫尔贝拉(兰法帝国飞地,自治领),又有一批来自地下世界的战蜥人来到地表趁乱四处劫掠……难民的规模逐渐扩大,最终形成了一股可怕的难民潮。

出现在大裂谷的,已经是第二波北上的难民了——第一波就是苏丁他们在去往云上城的路上遇到的那些。

这么大规模的难民显然躲不过哨兵的耳目,杜拿尔城的城主早有准备。塞茜莉亚三人走下城墙时,便看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数名骑士的带领下开到了城门外。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去欢迎访客的。

希洛莉亚皱起了小小的眉头——这个动作跟塞茜莉亚简直一模一样。草莓干也不吃了,问两个大人:“他们不想让难民进城吗?那些人好可怜……比贫民窟的孩子们还可怜。”

“没办法的。”塞茜莉亚耐心地解释道,“这座城市容不下那么多人,况且这些人之中可能有人携带瘟疫。”

“那怎么办?就这样看着吗?他们千辛万苦才来到这个地方,就是想得到一点点帮助吧?”

“放心吧,杜拿尔侯爵大人会处理好的。”爱兰多似乎对掌控了这座城市百余年的贵族很有信心的样子。

难民被阻挡在城门外几十米处,或许是体力不支,他们意外的很有秩序,没人推搡拥挤没人哀号哭求甚至没人说话,除了偶尔几声咳嗽以外几千难民保持着令人压抑的安静。

骑士和士兵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早就做好了杀鸡儆猴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反倒是身后收到消息爬上城墙的城市居民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与难民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名衣衫破烂面容憔悴但整体还算整洁的男子举着双手站了出来。

带队骑士中有人认出了他,夹着头盔翻身下马,几步走到他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尔后面色激动地喊道:“达尔文!是达尔文·布里奇科!老伙计你怎么会……”

达尔文露出一丝苦笑:“伦道夫我的老伙计,如你所见,我现在也是一个难民。”

骑士们也都认出他来,纷纷凑上来好一阵寒暄。

伦道夫看着他把自己给他的水壶还有肉干拿给身后一个抱着幼儿的妇人,目光颇为复杂:“看来你的圣武士病又发作了啊。”他又看了看那些一点骚动也没有的难民,摇了摇头:“军部的人要是知道你能把一群难民训练得这么听话,肯定会后悔把你开除的。”

达尔文接过另一名骑士给他的酒壶,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喝掉了。他擦了擦乱糟糟的胡须,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侯爵大人呢?我有话想跟他说。”

基诺·杜拿尔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谢顶、大腹便便、萝卜粗的手指上戴满了戒指。如果苏丁在这儿一定会吐槽这是何等标准的土豪领导相了。

他在四名贴身侍卫的保护下从士兵们中间走了出来。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衔尾蛇指环,抬起下巴,细小所以显得有些阴鸷的眼睛里写满了高傲:“达尔文·布里奇科,我还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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