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崔家……崔家动手了!”
卢天浩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什么?!”
卢林峰豁然起身:“怎么回事?”
卢天浩脸色苍白道:“郑逸晨投靠了崔家,他亲自动的手,包括郑家家主郑慕白在内的七十六个嫡系被杀,郑家已经完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卢林峰心中大急,不禁在院中踱起步来。
同为千年世家,西川四大家族之一的郑家竟然顷刻之间便被崔家覆灭,这如何能不让他惊讶。
“怎么可能,崔家起事处于绝对劣势,他怎么敢同郑家同手?难道他们还有其他力量不成?”
听着卢林峰喃喃自语,卢天浩紧紧皱着眉头,犹豫道:“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你倒是说呀!”
卢林峰激动地问。
卢天浩把心一横,说道:“听说有人在森林里见到了一只大军,从南边来!”
“大军!”
卢林峰双目一凝,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从南边来,十有八九便是南朝的大军了,呵,看来这已经不是西川一省之事,崔焕臣疯了,他把整个西川拖入了南北两朝的争霸之中……”
卢林峰一声惨笑,同时也心道一声侥幸。
他比郑慕白聪明些,一嗅到事情不对,便立刻带着嫡系家人躲到新长安以东三十里外的卢家堡去,这里人多粮足,墙高瓦厚,即便崔家真要动手也不容易。
可若面对的是南朝主力,这些布置便显得十分徒劳,就算给他一座城,又怎么可能挡得住武陵王的铁蹄?
“父亲!”
见卢林峰失魂落魄,卢天浩急道:“眼下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请父亲早做打算。”
卢林峰回过神来:“做什么打算?”
卢天浩急道:“父亲,若崔家真是请来了南朝大军,那便与朝廷再无回旋的余地,何况两强相争,最后无论谁胜谁负,西川都是牺牲品,难道您真的要跟着崔家往火坑里跳吗?”
卢林峰苦笑摇头:“事已至此我还能怎样?崔家敢公然对郑家动手,便是要杀鸡儆猴,让我卢、王两家做出选择,此时若咱们稍有异动,恐怕下一个被灭门的就是卢家!
何况既然南朝大军将至,你堂叔作为西川布政使,眼下定然还在新长安,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肯定已经成了崔家的人质。
咱们卢家现在是被他崔焕臣绑上了战车,不想反也得反了,这个老狐狸,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绝!”
卢天浩摇了摇头:“父亲,徐锐的天启卫就在宫合府,咱们还有机会!只要逃到他那里便可暂避兵祸,等大魏胜利之时,咱们还能重返西川!”
“你太天真了……”
卢林峰绝望道:“且不说大魏这艘破船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坎,宏威皇帝早就想对西川动手,只是没有适合的机会,这场大战无论谁胜谁负,西川遗族都将失去荣耀。
而且徐锐手上不过一千人马,够干什么?南朝大军一旦控制新长安之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他,咱们要是逃到那去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咦……等等……”
说着,卢林峰忽然想起了什么,“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像是突然又有了主意,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对了,徐锐这个钦差或许还有点用!这几日你不是还在和他拖延时间么?”
卢天浩一愣,点了点头:“蛇鼠两端,当时孩儿便觉得这么拖下去迟早得坏事……”
卢林峰摇头道:“拖得好,眼下咱们和他还有一份香火情,这个时候怎能不用?卢天浩,您听着!”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卢天浩下意识站直了身子,等着父亲的下文。
卢林峰正色道:“从现在起,我以卢家家主的身份将你逐出卢家家门!”
“什么?!”
卢天浩张大了嘴,愕然望着卢林峰。
卢林峰继续道:“卢家身处危难,眼下只能两边下注,你立刻动身前往宫合府大营,告诉徐锐卢家被崔家胁迫,不得已只能起事,但请他代为禀明圣上,我卢家一门忠烈,潜伏敌营,只等王师南下之时反戈一击,为我大魏守住河山!
当然,对崔家我会说你私自叛逃,并将你逐出卢家,这样一来,无论谁胜谁负,我卢家虽然都不可能恢复往日荣光,但至少留下了一份香火情,那便是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便要从此背负叛变家族的骂名,真是苦了你了。”
“只要是为了卢家,天浩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又何惧区区骂名?孩儿不在时,还请父亲保重身体,卢家终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卢天浩终于听懂了卢林峰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朝父亲磕了三个响头。
卢林峰望着泪眼朦胧的儿子,也不禁有些鼻酸,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浩儿,今后的路一定会很艰难,寄人篱下你要多些忍让,多些心眼,特别是战乱一起,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卢家的未来就看你了……”
卢天浩郑重抱拳道:“父亲放心,孩儿记住了,孩儿定不辱使命!”
新长安毗邻渭河,渭河不宽,运力有限,所以新长安只有一个小型的转运码头,与宫合府城外的集散码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日,安歌风尘仆仆地赶来与卢家外事掌柜继续商谈合作事宜,然而他刚刚下船,却发现码头上竟是一阵骚乱,宛若末日降临。
“打仗啦,要打仗啦,快跑啊!”
惊恐的人群四散奔逃,纤夫、苦力都甩下了手里的活,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人潮拖儿带女,抓着大包小包的行礼疯狂地往船上爬。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是谁的船,又要驶向哪里,好像只要上了船就能活命。
安歌微微一愣,正想让随从抓个人问问情况,却正好看见叶十也正疯了般地往这边跑,连忙追了上去一把将他拉住。
“喂,怎么回事,你不是来购粮准备卖到东边去吗?”
安歌急声问到。
叶十突然被人抓住,顿时大怒。
他愤然回头,正想踹出一脚,没想到拉他的竟是安歌,怒意立刻变成了苦相:“快别说了,刚刚买了粮还来不及运走,南朝人就打过来了,可惜了我的几十车粮食!这帮天杀的狗!”
说着,他便要甩开安歌的手,往船上爬去。
“什么,南朝人打过来了?”
安歌一惊,哪肯让他离开,死死拽着他问:“此事可是真的?”
叶十道:“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南朝大军的旗帜,已经快到新长安城下了,快放手,船要开了!”
安歌心中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叶十立刻便像脱缰的野马,扒着船沿,一咕噜翻了上去。
“喂,你不走吗?”
叶十逃到船上总算放下了心,大声问安歌到。
安歌摇了摇头:“你走了,那几十车粮食怎么办?”
叶十皱眉道:“认亏呗,不就几万两银子么。”
安歌一愣:“粮食现在在什么地方?”
“就在码头外,插着我家商号的旗子,伙计和长工都在那。”
说着,叶十一愣:“喂,你不会想要那些粮食吧?听我的,快上船,钱哪有命重要?”
安歌又摇了摇头:“我不走了,你把购粮的凭证给我!”
叶十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朝安歌甩了下去。
“喂,粮食送你了,别拼命,活着回来!”
越来越多的人从船沿挤了上来,叶十顿时被人潮淹没,最后一眼看见安歌的时候,他正蹲下身子去捡那封购粮的凭证。
叶十摇了摇头:“跟着徐锐的都是疯子,要钱不要命!”
船开了,直到感觉船身随着波浪微微起伏,叶十才算松了口气。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