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快速驰向皇宫,其中一辆马车里,丽姬搀扶着袁子雄,一路沉默不语。
“世态炎凉,你红极一时,多少人巴结着你,可等你出事,非但没人帮你,还要落井下石。”
袁子雄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袁家的遭遇,突然感慨了一句。
丽姬默默听着,没有说话,自打当着众人跪在了薛清面前,她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袁子雄瞟了她一眼道:“怎么,从浮华中栽了个大跟头,突然清醒过来,那滋味不好受吧?”
丽姬浑身一震,一双素手顿时紧紧握住,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见他这副模样,袁子雄突然有些不忍,想要劝她两句,却没想到丽姬竟笑了起来。
“过去是丽姬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有了本事,别人便不会再轻贱于我,殊不知我的尊严是少爷给的,少爷若是出了事,或者失了势,我身上的所有东西也都将立刻失去。”
袁子雄眉头一挑:“所以呢?你悟出了什么?”
丽姬冷然道:“所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追求别的,只是一心一意让少爷活得更久,掌握更大的权利。”
袁子雄深深看了丽姬一眼:“如此说来,咱们倒成了同路人,只可惜少主即便权利再大也还是别人的臣子,只要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眼神,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丽姬豁然望向袁子雄,问道:“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袁子雄冷笑一声:“当然是让少主来做这个皇帝!”
“什么?!”
丽姬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袁子雄。
袁子雄却没有丝毫异色,依旧稳如泰山。
这一刻丽姬知道,让徐锐做皇帝可不是袁子雄的一句玩笑,那老家伙恐怕已经谋划了好久了,只等一个适当的时机而已。
“其实让少爷做皇帝也不错啊……”
丽姬转念一想,好似突然打开了另一扇窗,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马车渐渐停下,丽姬搀着袁子雄走了出来,面前便是巍峨的皇宫。
望着这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红墙金瓦,袁子雄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魏皇城“长明宫”便是袁家先祖主持修建的,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它的脚下。
“你在这等我,我先进宫求情。”
范琨在裕王的搀扶下从另一辆马车里走了出来,远远地对袁子雄说到。
袁子雄连忙朝他拱了拱手。
范琨略一点头,由裕王搀扶着朝宫里走去。
这两位都是经常出入禁宫之人,进前几道门自然不在话下,但最后还是在真武殿前被人拦了下来。
若是换个人,情急之下说不定他们还能硬闯,但拦住他们的不是别人,而是汪顺亲自出马。
“近日前线军情紧急,圣上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好不容易才刚刚眯着,二位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圣上了吧。”
汪顺挺着一张死人脸,一副毫不通融的模样。
“汪公公,可否让老夫二人在殿外等候?”
范琨还不死心,幽幽问到。
汪顺叹了口气:“再过一个多时辰,最新的前线奏报就要送来,圣上又得和诸位文武商议对策,这几日恐怕都没有时间,何况范师傅从前教导圣上当以国事为先,不可因私废公。
眼下国难当头,圣上殚精竭虑,一般事务皆由太子署理,以免分心他顾。
您此时来寻圣上大概不为公事,可若是以私事面圣又与您的教化相悖,范师傅要让圣上如何自处?”
范琨沉默下来,他到不是担心自己去为徐锐求情,宏威皇帝会对他有看法,而是他当了一辈子师傅,十分重视自己的教化,眼见皇帝大公无私自然欣喜,又怎么能破了自己的原则,让皇帝分心?
良久,范琨朝汪顺作了个揖道:“多谢汪公公提醒,是老臣糊涂了,裕王殿下,咱们走吧。”
裕王默默扶着范琨向宫外走去,汪顺一出现他便知道今日肯定又见不到父皇了,就连范琨出面都不行,他自己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何况汪顺突然出现很难说是不是出自宏威皇帝的授意,若真是因为战事紧张无暇他顾还好,但若是宏威皇帝根本就不想见范琨,那麻烦就大了。
作为皇子,又已经决定参与夺嫡,裕王所思所虑的可不单单是眼前的鸡毛蒜皮。
徐锐圆滑,却与他有一段香火情,谁都无法染指的天宝阁偏偏让他插上一脚,由此收获的巨额分红让他拥有了别人不具备的财力,短时间内便打通了不少人脉,有了一些积累。
虽然他表面上并未显露夺嫡之心,但无论是太子还是辽王,都不会乐见他独享如此巨大的资源,在别人看来至少在星河集团这件事上,他和徐锐完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近日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未得见宏威皇帝,说不定就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也可能就连宏威皇帝也眼红他能在徐锐身边分一杯羹。
他和徐锐说不清是谁帮了谁,又或者是谁连累了谁。
眼下对皇帝来说,端掉星河集团也许是杀鸡取卵,但一只无法控制的鸡,和几枚能拿在手里的蛋,似乎并不难选择。
只是宏威皇帝的目光一向长远,真的会做这等短视之事吗?还是说徐锐有可能投降南朝的事对皇帝造成了不小的震动呢?
裕王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搀着范琨来到宫墙边,此时日头已经西斜,看样子李鹏程很有可能已经拿到了太子的旗牌,星河集团的巨额财富难道真的要就此易主?
难道徐锐不在,天底下就真的没有能力挽狂澜的人吗?
裕王正想着,身边的范琨却突然发出一阵感慨。
“老夫一生为公,没想到临到入土却办了一件糊涂事。”
裕王一愣,劝道:“老大人为何如此自污?别人不知道,本王却明白大人出面绝非顾念与徐锐的交情,而是想为我大魏笼络住徐锐这颗栋梁之才。”
范琨瞟了裕王一眼,苦笑摇头。
“难得你能看出老夫的用心,但老夫感慨的不是今日之事,早在万隆知府的奏疏送到京城之时,老夫便感觉事有蹊跷,只是当时爱惜羽毛,不愿无端卷入纷争,才弄出这么许多事来,若是早些出手,又怎会是今日的局面?唉……”
裕王道:“大人言重了,满朝文武,谁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来落井下石已经是人品出众,能如您这般挺身而出已然堪称楷模。”
“不一样,不一样啊……”
范琨摆摆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方才汪顺一语惊醒梦武都不同,老夫是帝师啊,就连老夫都想着明哲保身,不能为圣上扬一身正气,圣上这是寒了心啊……”
说着,范琨推开裕王的手,独自一人慢慢向外走去,身影说不出地落寞。
裕王呆呆看着范琨的背影,咀嚼着他最后的几句话,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读懂。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情绪赶出脑袋,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没想到以亲王之尊竟也四处碰壁,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锐和自己的心血落入他人之手了么?
裕王抬头望着远方的夕阳,心中喃喃道:“徐锐啊徐锐,若你是本王,又会想出什么办法扭转乾坤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