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龙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徐锐沉着脸色道:“龙大人镇守北疆数十载,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草原,若我想一举平定草原,你觉得当如何行事?”
“你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龙图哈哈大笑,指着徐锐道:“徐大人,你仅仅二十岁便成了国候,还嫌功劳不够大吗?现在居然又盯上了横扫草原这不世之功?
你就不怕此番回去功劳太大,圣上拿你开刀?又或者折在乌力吉的手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徐锐沉声道:“我有必须横扫草原的理由。”
龙图深深看了徐锐一眼,冷笑道:“没想到冠军侯居然还是个情种。”
徐锐面无表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其实功劳什么的徐锐没有兴趣,但是为了栖霞公主他必须做到,何况乌力吉大势已成,如果不及时解决这个麻烦,日后草原上一直被压迫的游牧民族将成为所有中原王朝的噩梦。
无数百姓将饱受战乱之苦,万千年轻的士卒会牺牲在年复一年,永无休止的征战之明的种子也有可能受到威胁。
所以徐锐必须在威胁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把它消弭于无形。
龙图冷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圣上把京师十二卫主力全部交给你,你也舍得花上十年功夫,那么横扫草原未必不行。
可是现在南朝武陵王虎视眈眈,京城之中群狼环伺,那几只快要长成的龙崽子也准备择人而噬,眼下你手上只有一万多人的天启卫,已经没有半点机会了。”
徐锐眉头一皱:“没想到你对此事竟然如此悲观……”
龙图哈哈大笑道:“你们都太小看乌力吉了,我说此人是草原数百年来,甚至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雄主,你信吗?
此人出身卑微,原本是草原三十六部中最低贱的奴隶,可是却凭着坚定的意志和出众的手段,在区区三年之内便夺得了格图部的首领之位,那时候他才只有十九岁。
此后的三年时间里,他带领格图部不断壮大,先后吞并了六个部族,逐渐发展成了三十六部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只有草原名义上的大汗所在——金山部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但是金山部制衡他的岁月同样十分短暂。
五年前,乌力吉以解决草场争端为名,提出河北会盟,邀请三十六部首领一同划定各家势力范围。
可是他自己却暗中藏兵,等到金山部的大汗一到便发动政变,将大汉杀死,夺取汗位,成了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前年,他又趁着南朝入侵之际,消灭了最后的对手,并攻陷了我大魏的关外四省,成了雄踞关外的王!
眼下乌力吉兵强马壮,威望奇高,做事又心狠手辣,手段高明。
这样的草原,试问只有一万五千人的你又要如何横扫?”
徐锐闻言沉默不语。
龙图又道:“知道我能镇守北疆数十年,靠的是什么吗?”
徐锐道:“分化与强军!”
龙图点了点头:“说对了,所谓分化就是利用草原三十六部之间的矛盾进行平衡,勾起他们的内斗,让他们无法捏成一个拳头。
而强军便是依靠我大魏的优势军力,保持对草原各部的高压态势,让他们不敢兴兵作乱,不敢不尊我大魏皇命!
可是乌力吉的手脚太快了,快到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还没来得及腾出收来解决他制造的,麻烦,他便已经成了气候。
你觉得塞外惨败真的只是因为我和我的主力不在天骐关么?
告诉你吧,我带走的仅仅只有五万亲军而已,真正的主力都在塞外四省,所有的百战之师,精兵良将也全都在那,那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强军,和南线的弱鸡边军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当乌力吉杀来的时候我的将士们根本不堪一击,甚至仅仅之打了半日便全线溃败,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完全丢了塞外四省。
当我闻讯赶回来的时候,也被草原骑兵的强悍战力所震撼,在我看来他们甚至要比草原帝国时代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骑兵更为强悍。
说实话,要不是天骐关这一道天险横在面前,说不定眼下的大魏早已经是别人的天下了。”
徐锐在京城之中也分析过草原的形势,却没有龙图这般生动。
没想到乌力吉只用了如此之短的时间便形成了这么强悍的力量,徐锐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凝重。
“现在你还打算一举横扫草原吗?”
龙图笑眯眯地问。
徐锐沉默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是,而且更加坚定,如果乌力吉真的是头猛虎,那么我更是必须要在这头猛虎彻底出笼之前将他消灭,若是放任不管,今后恐怕便没人能收拾得了他了。”
龙图一愣,似是没想到徐锐会这样说,沉默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笑容里没有了别的杂质。
“果真后生可畏,强者首先必须拥有一颗强者之心,这一点你很好,当你的敌人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事,只可惜这个道理我知道得晚了。
不过,即便你拥有强者之心,但目前大魏与草原的局部强弱对比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差距巨大,你稍有轻敌便有可能酿成大祸。”
徐锐点了点头:“多谢提醒,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办不成的,我定会为大魏消除这个隐患。”
龙图点了点头:“可惜啊,这么精彩的大戏我却已经看不到了……”
徐锐缓缓站起身来,最后看了龙图一眼道:“我给你选了一个合适的侩子手,经历了这一劫,你也算同这个世界了结了所有恩怨,如果有下辈子便重新来过吧。”
说完徐锐朝龙图行了个礼,转身朝大门走去。
龙图望着他的背影,双目之中竟闪烁出一抹希望。
前厅门外,徐锐愣愣望着天边即将落山的红日,一脸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闫盛从回廊缓缓走了过来,一见徐锐顿时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徐兄帮我兄妹报仇雪恨,大恩大德闫盛没齿难忘,愿此生当牛做马,以报徐兄!”
徐锐回过头,瞟了一眼闫盛手中带血的刀,心道此刻那位不可一世的西北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难受。
他扶起闫盛,摇了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当牛做马什么的就别提了,老实说我见你方正君子,也动过念头邀你从军。
可是现在看来,你生性恬淡,不过是因为一身血债逼得心魔丛生,这次手刃仇人也算解脱,今后便回乡去,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吧。”
“徐兄!”
闫盛还待再说。
徐锐却摇了摇头:“去吧,若是想我便到长兴城来,人生无常,有聚有散,不必执念。”
闫盛闻言想了很久,见徐锐神色坚定,终于点了点头:“我一定去长兴城看你和夫人。”
徐锐愣了愣道:“对了,你见过的内子其实还未与我成婚,她便是我大魏的栖霞公主!”
“什么,夫人竟是公主?”
闫盛愕然。
此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啜泣,二人回头一看,只见闫思琪擦着泪水快步从回廊的另一头冲了出去。
闫盛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叹了口气道:“冤孽啊……”
宏威十九年八月十六日,通过锦衣卫秘密渠道急调的三万涠洲兵终于抵达天骐关,徐锐将城防等一应事务交给李邝,自己带着天启卫打出公主仪仗,离开天骐关继续向北。
宏威十九年八月二十四日,大军刚刚抵达茫茫草原,众人便伴着夕阳,在天边看到了一条黑线。
“大人,是迎亲的队伍,他们来了!”
曹思源望着远处慢慢奔来的数千人马,凝重地说。
徐锐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又是一场硬仗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