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威二十年七月十五,在愈加恐慌的气氛之中,长兴城终于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太仓、安仓、佑仓等长兴城十二官仓终于宣布开仓放粮,以平易物价。
这十二官仓乃是大魏命脉,任意一个官仓的储粮都比这些天售出的所有粮食总和还多数十倍。
按照当前的物价,想要包圆一个粮仓的所有粮食,至少得要惊人的二十亿两银票,辽王和都铎都认为无论是谁都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而且就算能拿出这么多钱,官府明文规定,这些粮食将以平价的方式售卖给百姓,商贾不得囤积。
在辽王集团看来,如此的双重保险之下,徐锐定然无计可施,只能乖乖投降。
然而他们还是小看了金钱的力量。
这边才开始公开放粮,徐锐立刻便命人用更高的价格从百姓手中收粮。
虽说外面有钱也买不到粮,可是奈何徐锐的出价实在太过可怕,比外面奇高的粮价还要高整整十倍,一小袋米便能卖出数千两的高价,以往一户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何况这几年大魏经济向好,政府公信力很高,辽王为了邀买人心尽快平易粮价,早已宣布持续开仓放粮,每个百姓都能买到任意数量的粮食。
如此一来,百姓们能够轻易得到粮食,而只要一转手就能变成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财主,人人心里都有一本帐,这种天上掉钱的好事又有多少人会错过?
就这样,开仓放粮的第一天,徐锐不仅买到了粮,而且还是豪掷六十亿两,包圆了所有粮食。
十六日,随着大量超发银票进入市场,银票的超发率已经突破10000%以上。
十万两的银票甚至还买不到一盒火柴,数额较小的银票甚至比没有印成银票的白纸还要便宜一千多倍。
长兴城里价格最低的商品也上涨了一千多倍,像一百万两、一千万两一张的天文数字面值银票开始发行,整个货币体系面临崩溃。
辽王府中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盛怒之下的辽王几乎砸碎了所有能拿到的东西,书房里一片狼藉。
叶十和佟方脸色苍白,站在角落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杜若坐在一旁面如死灰,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似乎已经被气得没有力气说话。
“原来是自己印银票,徐锐竟敢,竟然如此败坏我大魏国本!”
辽王狠狠砸下一块已经碎成三截的砚台,仍不解气地怒吼。
“我要参他,参他祸国殃民!”
辽王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扯过一本空白的奏折,从地上捡起摔得炸毛的笔,就准备写奏折弹劾徐锐。
“没用的!”
就在此时,杜若突然幽幽开口道:“老夫这几日一直让人弹劾徐锐,尤其今日终于明白徐锐为何有这么多钱之后,立刻便发动所有言官一起弹劾徐锐,可是所有奏折统统都被圣上留中不发。”
“父皇这不是明摆着偏向徐锐么,难道他就真老迈昏庸到了这等地步,竟要看着徐锐生生把大魏拖垮不成?!”
辽王顿时大怒,拍着桌子怒吼连连。
“王爷慎言!”
杜若闻言立刻起身抓住辽王的手腕,警告他不要祸从口出。
辽王也是一时冲动,被杜若一拉立刻冷静下来。
“杜卿,事已至此,咱们决不能眼睁睁等着失败,你快想办法啊!”
辽王拉着杜若的手哀求到。
杜若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书房外突然冲进一个下人,将一张公文交给杜若,然后便迅速离开。
如若微微一惊,展开公文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辽王见此心中一凉,连忙问道:“杜卿,又出了何事?”
杜若将信交给辽王,颤抖道:“恩师从内阁副本,就在刚刚,圣上下令成立国家审计署,彻查户部账目。”
“国家审计署?”
辽王对经济一窍不通,又如何听得懂这个生僻的名词?
杜若苦涩地道:“就是一群账房,来查户部的账!”
辽王眉头一皱道:“一群账房能成什么事?”
杜若跺脚道:“王爷,您气糊涂了,难道忘了这些账房是谁的人了?”
辽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一变道:“大学,现在的账房十个里有八个是从徐锐的大学里毕业的!”
杜若点头道:“正是,徐锐把这些人叫做会计,还有什么审计师,他们都是徐锐的人,徐锐这是来查户部拆借给叶十的那一亿多两银子呢!”
“啊!”
辽王脸色一白,一屁股做到椅子上,脑袋里一阵恍惚。
“王爷,您也不用太过担心,老臣在户部经营了一辈子,想要查出把柄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何况徐锐自己把银票贬得这么厉害,以前一亿两银票的确是笔大钱,不过现在嘛,从老夫家里搬一套红木家具说不定还能有剩余,要堵上窟窿也容易得很。”
见辽王恐惧,杜若冷笑着劝慰到。
辽王闻言顿时恢复过来,咬着牙道:“咱们都被徐锐耍了,还好当初听了杜卿的,没有继续从户部拿钱,现在看来从一开始徐锐就打算牵着咱们的鼻子走,真正的杀招就在这!”
杜若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决不能一直这么被动,所幸徐锐这次出了昏招,弄得民怨沸腾,老臣正好发动仕林好友揭发他不顾国计民生,大肆刊印银票敛财之事!”
辽王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徐锐如此不顾后果,却不知读书人掌握着话语权,一旦把这件丑事揭发出来,他的英雄形象立刻便会彻底崩塌,到时候父皇迫于压力也得压他一头,平息此事!”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好似有无数人聚在一起吵嚷。
“怎么回事?”
辽王眉头一皱,大声问到。
此时,老管家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一脸惊惧地道:“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大批暴民冲击王府,说是要清君侧,除奸臣!”
“放肆!敢跑到王府来清君侧,这是反了天了!”
辽王闻言,刚刚压下的怒火顿时又冒了出来,吓得老管家连连后退。
“慢着,什么清君侧,究竟出了什么事?”
杜若叫住老管家,皱眉问到。
老管家欲哭无泪地掏出一张《长兴日报》颤颤巍巍地递给杜若道:“老奴不敢说,还是请尚书大人自己看吧。”
辽王见状一步冲了上去,当先抢过《长兴日报》打开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无耻!徐锐,你这个无耻小人!”
杜若拿起《长兴日报》一看,只见头版用巨幅标题写着《某王爷不顾国计民生,疯狂囤积居奇——论长兴物价飞涨背后的故事》
这是《长兴日报》推出的特别版,用了接近十页纸,把大肆购粮,哄抬物价的所有责任全部推给了辽王。
而将此事真正的罪魁祸首徐锐以及他领导的商务部描绘成默默努力,时刻准备出手救市的“伟光正”。
文章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用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证据,辽王自己的屁股本就不干净,让那些亦真亦假的证据格外可信,就算是朝中大臣也未必能够分辨,显然是高手精心准备的。
而且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光是那句“此事的幕后老板在家中排行第七”,便能让人一眼认定罪魁祸首便是辽王。
杜若看完文章脸色铁青,喃喃道:“《长兴日报》在百姓之中影响甚广,这几日百姓本就恐慌,心中充满怨气,被这报纸稍加引导便立刻找到了宣泄口。
如此一来百姓们便会先入为主,认定王爷才是此事的罪魁祸首,而天下人尽皆知文官集团与王爷绑在一起,这会儿无论咱们如何揭露真相,都会被看成是为了推卸责任的狡辩了!”
说着,杜若长叹一声,颓然坐下,感慨道:“徐锐难道真是神人不成?否则他为何每次都能快我一步?老夫入仕数十年,还是第一次体会这般无力之感啊。”
辽王被这声感慨拉回现实,怒道:“这是诽谤,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诽谤监国!来人,派人去把报社抄了,将那主编抓起来问罪!”
老管家闻言面露难色道:“启禀王爷,报社已经被刑部抄了,主编也被刑部逮了,罪名说是偷税漏税……”
“什么?偷税漏税?!”
辽王闻言咬着牙,惊呼一声。
杜若却是苦笑道:“裕王手下的刑部名义上是抓了人,抄了报社,实际上却是抢先一步去把人保护起来,这又是一招妙棋啊,王爷,咱们输了,输给了徐锐啊。”
“没有输!本王还没有输!”
辽王满脸涨红,怒道:“还有一线希望,眼下长兴城物价飞张,民不聊生,这个烂摊子是徐锐弄出来的,他骗得了天下,却骗不了父皇!
若是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就算他打赢了商战,父皇一样不会放过他!
破坏容易,但想要恢复可就难了,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收场!”
杜若闻言顿觉有理,心中燃起一阵希望,可一想到对手是那位深不可测的冠军侯,不知为什么,这阵希望竟变得摇摇欲坠起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