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这个词,是成钟按照已掌握的乌孙语组合而成的。
成钟感觉,乌孙语总体上词汇贫乏,一些很一般的行为,都没有对应的词汇。
所以他偶尔会自作聪明,通过语义的合成,创造一两个词汇出来。
但他创造的“收费”这个词,似乎并不符合乌孙人的思维习惯。
在乌孙部落内部,生活和生产资料的分配,实行的是原始共产主义的供给制度。
每个人只需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用考虑吃饭、住宿等问题。
比如医院,每个分部都有集体食堂,到了饭点,大家一起吃饭,吃饱为止。
每个大夫职工,都在集体宿舍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晚上可以住宿。
若某个男子看上了某个女子,只要对方同意,晚上上她的房间一起睡觉就好了。
反过来,若某个女子看上了某个男子,也是一样。
乌孙天马部落一百万人,相当于主世界的一个大家庭。
不论是谁,都没有自己的私人财产,手头也没有作为货币使用的明玉,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明玉长成啥样。
货币的使用,只是在各部落之间,在总体物与物交换的基础上,明玉货币发挥着找补差价的作用。
看病就医也完全是个人愿望。
若某人感觉身体不适,想要看病,直接上医院找大夫就行了。
若大夫认为病情较重需要住院,会建议病人住院。
经本人同意后便可住下,并同其他病人一起过集体生活,直至病愈出院。
由于没有私人财产,所以每个人也不存在自私意识。
在生活全面保障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没有“占便宜”的想法。
这种社会形态,决定了社会成员的道德水准也基本一样。
没有人愿意躺在医院,要求“过度医疗”。
大夫和病人的“医患关系”也十分和谐融洽。
正因为如此,不仅医院,而且包括所有的服务机构,都压根儿不存在“收费”、“挣钱”这回事。
所以,成钟提出“收费”之问的同时,便立即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了。
“收费,什么是收费?”
阿杜院长重复着成钟创造的词汇,一脸茫然地问道。
“没什么,这个问题取消。”
成钟心里已然明白,但知道要解释起来太费劲了,便直接如此回答。
阿杜院长也不再多问。
稍后,他满脸含笑地望着成钟和布鲁拉丽说:
“不知天使大人此来,有何吩咐?”
“嗬嗬,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但愿没有打扰到您。”
成钟也笑着说。
“请到医院各处察看一下吧。”院长说。
“不去了,今天还有别的事,以后若有机会,再来拜访。”成钟说。
就在成钟准备告辞的时候,看见大桌子上一只陶盆里装满了水,水中浸泡着许多砸碎呈片状的东西。
这些小石片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手指陶盆,满脸困惑地问道:
“请问院长,这些是什么啊,为啥在盆子里泡上这些石头碎片呀?”
“您是说这些东西嘛,这是做手术用的。”
“做手术怎么用到它们呢?”
阿杜小心翼翼地捡了一块石片出来,一只手轻轻握住厚钝的一面,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着它薄而锋利的一面说:
“我们的先人在砸碎那些坚硬的石头时发现,有时破碎的石片上会出现这种‘飞刃’,它异常锋利,可以轻松地切开人的皮肉。
这是我们乌孙先贤的重大发现之一。
有了这个发现后,有效解决了医疗过程中动手术难的问题。
现在,我们把这种碎石‘飞刃’作为手术刀使用。
但是碎石‘飞刃’用那么一两下就变钝了,所以做一次手术,需要不少这样的‘飞刃’。
于是,我们就提前准备,找来那些最坚硬的石头砸碎,找出拥有‘飞刃’的石片,泡在水中备用。”
阿杜院长是一位学者型的人,把一件事的来龙去脉讲得非常透彻。
其实他不知道,只要说出“手术刀”三个字,成钟就已经彻底明白了。
因为在成钟以往的生活中,有不少这样的经验呢。
在主世界的老家,好的年景,家家都会养一头猪。
“劁猪”(把小公猪的蛋蛋或小母猪的输卵管切除)是每家都会遇到的事情。
每个村,都有专门的“劁猪”匠人。
“劁猪”时需要切开小猪的皮肉,匠人们所用的正是乌孙人的办法。
不过,主世界除了石头,还有玻璃。
把玻璃瓶打碎,所产生的“飞刃”更多更锋利。
“飞刃”也会被浸泡在清水之中,清水的浸泡会使得“飞刃”变得锋利异常。
用这种玻璃‘飞刃’‘劁猪’,因为其锋利无比,小猪所受的疼痛较轻,伤口也愈合较快。
不光是“劁猪”会用“飞刃”,给羊“放血”也会用到。
成钟周末时间,常跟着刘常福干爷爷去山上放羊。
夏天太热,羊得了“热”病就会一直流鼻涕流眼泪,弄不好还会死掉。
干爷爷的土方子便是给羊“放血”。
每逢这种时候,成钟便会到处寻找石头或者玻璃片,砸出“飞刃”给干爷爷使用。
干爷爷会抓住病羊,用“飞刃”割破羊的耳朵,挤一些鲜血出来。
被“放血”之后,病羊便会慢慢好起来……
见成钟站在那里发呆,布鲁拉丽推了一下他的胳膊问道:
“天使……大人,在想什么?”
成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对阿杜院长竖起了大拇指说:
“哎呀,了不起啊!
人类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任何难题都有解决的办法呢!”
说话间,他猛地又想起了什么,一只手伸到怀中使劲儿摸索。
一会儿功夫,他摊开右手,爷爷的老火镰平躺在他的掌心。
“您认识这种东西吗?”
成钟望着阿杜院长,明知故问。
“没见过啊,这是什么?”
阿杜院长盯着老火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我告诉您啊,这种材料叫作‘铁’,是一种金属。
金属是一种特殊的材料,狼域中没有。
把它放在炉火上一直烧,等到了一定温度,就会变软,可以按需要打制出任何工具来。
现在,我把它赠送给您。
请您找最好的工匠,用这个东西,打制成一把手术刀。
为了节约‘铁’,可以给它安上木柄。
这可能是乌孙部落第一把‘铁’制手术刀,也算是我对医院的一份贡献吧。
以后,如果我有机会得到更多的‘铁’,会优先送一些给你们,彻底解决手术刀的问题。
这种手术刀,使用起来不容易变钝。
即使变钝了,也可以在平滑的石头上打磨,磨过之后又会变得锋利。
有了‘铁’打的手术刀,以后就不用老去砸石头啦。”
成钟一边解说,一边把爷爷的老火镰双手递给阿杜院长。
他似乎很快学到了阿杜院长的学者精神,把手术刀如何打制、如何使用讲了个清清楚楚。
“谢谢天使大人,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做!”
阿杜院长双手接过老火镰说。
他似乎已经认识到,“铁”制手术刀的问世,是天马部落乃至狼域世界的一次重大创新和进步,对于这个创新,给予多高的评价都不为过。
因此,他发自内心地感谢成钟。
只见他把老火镰捧在手上,轻轻抚摸,然后双脚并拢,弯下腰身,向成钟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