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保和成鼓打马疾行,一个钟头后返回“飞龙帮”驻地,来到内务大院。
还在门外之时,已听得院中人声喧哗。
枣红马熟门熟路,冲进院落,在主人的房间门口才停了下来。
院子里的众人,自动让开两边,望着赵天保与猴子般的小成鼓跳下马背。
勤务兵跑过来牵马,机灵的成鼓便随着勤务兵喂马去了。
“何事嘈闹?”
赵天保虎目如电,在院子里每个人脸上扫过。
“主管大人,可把您盼来了,军械库出了大事啦!”
一个声音大声喊叫道。
不等赵天保进屋,五个脸色铁青的士卒已凑到他的面前,“呼啦啦”跪了半院。
“出了什么事?你等不必惊慌,仔细说来。”
赵天保皱眉问道。
他认识这些士卒,正是负责防守军械库的那班人。
跪在最前面的一位,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抬头看着内务总管大人,开始报告。
赵天保佯作惊讶,瞪大双眼倾听着。
对于这些情况,他早已心中有数,但仍然表演得很到位。
只见他两只眉头慢慢凝结一团,不时地插话询问,仔细了解其中一些细节。
最后,赵天保大声叫过自己手下的一名军官,让他带着五名守卫,去处理那名死去的头目的后事。
望着一行人离开大院后,赵天保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案后,开始写字,并谋划如何向柳乾坤报告此事。
成鼓悄无声息地进了屋,默默立在一旁。
自当了“飞龙帮”帮主之后,柳乾坤的行事作派越来越诡异,全帮之中,能直接面见他的人,顶多不会超过十个人。
即使这十个人,要想见他,也必须提前预约。
预约的方法,就是先写清需要报告的事项,交给他的办公副官,然后静等招见。
这一套办法,对于保证柳乾坤个人的安全,确有效果。
但是,不利之处一想便知。
主要是由于信息不畅通,会大大影响部队行动的时效,丧失许多有利的战机。
同时,遇到重大疑难问题,也不便互相商议,形成共识。
不过,作为狼域东方的一支帮会军队,“飞龙帮”组织系统健全严密,这已经远比草原部落的卫士力量先进数倍。
所以,信息不畅和协商不便的弱点表现得并不明显。
不过,遇到成钟这样高明的对手,“飞龙帮”管理体制的弊端却暴露无遗。
比如,成钟已经安排将郭槐杰转移到了森林之中的部落中心关押,而“飞龙帮”仍去木楼区厨房的地下室营救他,当然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
再比如,一百多铁匠和数百兵器已然安全到达天马飞地,而“飞龙帮”这边的内务总管还是思谋如何向柳乾坤报告。
赵天保喊来一名下属,指着成鼓,说这位是自己新招的勤务人员,令他排好食宿事宜,并带他熟悉一下工作生活的环境。
之后,赵天保带着书写好的树皮纸,快步向柳乾坤的官邸而去。
帮主官邸距离内务大院并不遥远,顺着整齐的台阶蜿蜒向上,十分钟便可到达。
帮主副官见到赵天保,脸上堆满讪笑,热情招呼他就座,令人奉茶伺候。
但当看到树皮纸上的内容,他“刷”地一下脸色大变,拿着纸的双手微微抖动起来。
“哎呀,这……这新式兵器可是帮主的心头肉,怎么……说丢便丢啦?
赵总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啊?”
“邢副官,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呀!
这不,着急忙火地写了几句话就跑上来了。
今天这事,关系重大,能不能麻烦你立即上报,我坐等招见?”
赵天保双手抹了一把脸道。
“行行行,您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这位邢副官向赵天保点了点头,跑步出门而去。
赵天保坐在柳帮主硕大办公桌案的一侧,一边呷着茶水,一边用手轻轻敲击着桌案。
他此刻的思绪,根本不在丢失铁器这件事情上,而是围绕着柳乾坤,围绕着自己与柳乾坤的关系转悠。
他的心思之奇葩,堪称匪夷所思。
他觉得柳乾坤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无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说实在话,与柳乾坤相处已达数十年,但对这个人的心思他仍然琢磨不透。
有时侯,柳乾坤是地地道道的恶魔,杀人比宰只鸡还简单,似乎是,他根本没有把被杀者当成自己的同类。
尤其是在担任北方分舵主的时候,一旦他亲自出马,被包围的村庄一定血流成河,除了年轻女人,无一人可以幸免。
对待女人也是一样,他玩弄过的女人,绝大多数被杀掉,百不存一。
当时,有一支四、五人的小队,专门负责替他清理女人尸体,几乎每天都有事情干。
但是,柳乾坤也有另外一副面孔。
在“飞龙帮”部属和隐秘部落的民众面前,他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像是一个明君。
他也关注各大家族和民众的需求,经常拨出巨款,用于修路搭桥、兴修水利等公益性事业,尽量让这块地方的人生活得更舒适一些。
他也很关心铁了心跟着他的那些人,对他们委以重任,放手使用,还常常给予赏赐。
他对赵天保就是这样,既让他担任最重要的职位,又先后赏赐了大量珠宝和明玉币,还先后赏赐给他四个年轻美貌的女人。
赵天保有一处家庭院落,也是拜柳乾坤所赐,四个女人就在那座院落中安置。
假如赵天保真的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禽兽,跟着柳乾坤这样的主子,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云,完全可以死心塌地享受这种“飞龙帮”人人向往的生活。
但赵天保真不是那样的人,加上结识成钟,开启了他弃恶向善的机缘。
他如同长期生长在地底下的一头怪兽,来到了地面,见到了恒星之光,并心向往之。
也像是在黑暗中徘徊的飞蛾,见到明亮的灯火,即使扑上去烧成灰烬也无怨无悔。
他心性大变,从心理上已经准备摆脱身体所在的罪恶圈子,投向善良和光明。
近一个月时间,赵天保一直在痛苦挣扎中度过。
他把自己的心思深深埋藏起来,很少回家,是害怕面对那几位美丽善良的女人,也很难安睡,是害怕面对静夜中美好的梦境。
他无休止地接受着良心的审判,让精神世界默默行走在艰难痛苦的心路历程之上
他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犯下的罪恶。
想当初,为了赢得柳乾坤的信任,他甚至亲自动手,当着柳乾坤的面,先后杀死了四名受伤的男人。
这是压在赵天保心底永远的痛,每当想起自己杀人的一幕幕,他都会心房震颤,血液在身体乱窜,四肢冰凉,冷汗透骨而出。
他在主世界也曾杀过人,但那是有原因的,虽然也存在良心上的谴责,但义愤感终究可以压制住罪恶感,他觉得自己至少还算是一个人。
但在狼域,为了获得柳乾坤的信任而杀人,则完全不同。
他的感觉是,自己已经彻底丧失人性,成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魔鬼。
正是柳乾坤让他变成了魔鬼,让他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
思想及此,他总是牙关紧咬,恨不得亲手抓住柳乾坤,活剥了他的皮,吃其肉喝其血。
他觉得只有这一条办法,可以洗清自己的罪恶,可以让他重拾作人的自信。
他甚至想过,找个机会与柳乾坤来个鱼死网破,若能同归于尽,便是他的最高理想。
但他深知,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柳乾坤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要想除掉柳乾坤,只有寄望于他心目中的小仙……
时间在胡思乱想之中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一个雷霆般的吼声自院中传来:
“哼哼,赵天保,你该当何罪?”
余音未尽,倒立狮子一般的柳乾坤已经大踏步迈去房门。
赵天保本能地把脖子一缩,身体“哧溜”一下从凳子上滑落,双腿软软一曲,已跪在了地上。
“帮主,小的深知有管理不到之罪责,甘愿受罚!”
定神之后的赵天保,一边在地上向后移动,一边望着柳乾坤道。
“受罚,你说得好轻巧,铁器对我帮的重要性你难道不知,把你拉出去砍头,你服不服气?”
柳乾坤坐上宝座,虎目圆睁道。
“帮主在上,若你只想砍头,我便认命,不想再分辩了。”
虽然柳乾坤的声音震得赵天保耳鸣不已,但他反而平静下来,声音格外清亮,一字一句吐出口来。
在这一点上,也算他掌握了帮主的脾性,你越是紧张畏缩,他越是步步紧逼,你敢把话说透,他反而能听你几分。
“哼,那我倒想听听,你是怎样分辩?”
果不其然,柳乾坤把嗓子压低几分问道。
“我‘飞龙帮’本就地处隐秘,军械库更是在最深最隐秘之地,是帮主亲自挑选的地方,连同守卫队长也是帮主亲定,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大事。”
赵天保朗声回应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