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疯似的咧嘴狂笑,将绳头在腰间系的小石头上奋力一磨,前头的细绳便起了火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好像叫做‘炸药’,是由几种名为硝石、硫磺、木炭的材料,以一定比例混合调制,至于用途嘛───
“哈哈哈哈,这就是敢伤害本大爷的下场!”
就在我忆起用途的瞬间,炸药在狂笑声中被抛进马车底下,细绳上的火花朝向根部缓缓延烧。
“混帐东西!可恶、手完全勾不到!”
我暗自咒骂一声,放弃把它从车底拿下来。
“奈月、艾米,妳们两个赶快出来!”
“欸?外面不是很危险吗!?”
我把手伸向马车门把,结果却被从里头彻底反锁。
啊啊啊该死的!我怎么会叫她们把门锁上!?
“开门、快开门就对了啦!”
“亚克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开门的艾米一脸惊愕,我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拖出来。
“牙,交给你了!”
我对着无人的旷野大喊,因为我确信那对耳朵也不是装饰用的。
艾米脚步还没站稳,顺势跌进我怀里,在一阵尖叫声中被我抛了出去。
从人群中窜出的疾风一跃而上,接住身材矮小的艾米安全落地。
赶紧转身踏进马车的我,朝奈月伸出了左手。
“奈月,把手给────”
就在奈月伸手的刹那,眼前的画面便在猛烈迸发的火光中消失。
“闪开!”
山之主大剑一挥,挡路的盗贼轻易被砍成两节。
“不行了!这些家伙惹不起,还是赶快逃吧!”
残余的盗贼落荒而逃,留下同伴的尸体,一哄而散消失在山间。
马车那边传来一阵耀眼且剧烈的爆炸,马匹当场被爆烟卷入,和马车脱节的车厢整个被炸翻,朝一旁的悬崖翻滚掉落。
放下艾米的牙拔腿狂奔,想追上被炸飞的车厢,但在赶上的前一刻,崖边的地面整块崩裂滑落,坠落悬崖的车厢就这么消失在最后一道晚霞当中,融入漆黑无底的深渊。
“亚克──!”
随后赶到的紫尔站在崖边,朝崖底呼喊挚友的名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怎么会……”
长棍从手中滑落,蒂雅茫然地望向吞噬两人的裂缝。
放弃追击的马塔德拉,察觉到后方不对劲,立即策马调头,但早已不见马车的踪影。
“队长……”
牙失落的垂头握拳,锐利的指爪刺入掌心,流下自责的鲜血。
马塔德拉在崖边下马,屈膝查看无尽的悬崖,在近似永恒的静默后,他带着惆怅的背影起身,语带沉痛的回答:
“我们即刻下山,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回来……”
“不会的。”
仿佛要否定眼前的绝望,紫尔缓缓摇头。
“那家伙没这么容易死,更高的悬崖他都摔过,只要亚克还活着,就一定会保护好奈月的。”
他收起耀暗,对众人挤出一个生硬微笑,他知道这时不能气馁,更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微薄的希望。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把那个笨蛋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
意识在一片模糊中逐渐苏醒,我在碎石地上撑起差点散掉的沉重身躯,右腿马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呃啊啊!”
好几片碎木深深刺进肉中,裤子已被鲜血染红,稍微碰一下就痛得要命。
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楚,就代表我没有摔死,这条命还真不是普通的硬。
虽然这次的确没有上个悬崖那么深啦……
现在不是庆幸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奈月呢!?奈月人在哪里!?
我在昏暗视线中左右探头,急忙寻找马车的踪影,终于在几公尺外的草丛里,隐约看见翻覆的半截车厢。
拖着动弹不得的右腿,我奋力朝车厢爬去,每前进一小段距离,受伤的右腿就不断渗出血来,好不容易爬到马车附近,已经留下了长长的一条血迹。
“可恶……还差一点……”
终于爬到车厢上的我,扳开龟裂的木门,用力的同时,灼热的血液从身上的大小伤口溢出,痛得我一时停下动作。
“奈月!妳在哪里!?”
车厢内空无一物,只有破烂的垫子和一只惊慌逃窜的蜥蜴。
“亚克!?”
奈月拔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勉强转过身子,奈月除了几处擦伤与浑身泥泞外,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
“亚克!你终于醒了,刚刚怎么叫你都没有起来,差点被你给吓死。”
“妳没事……真是太……好了……”
随着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意识又开始逐渐模糊,只能隐约听见奈月的呼喊声,接着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呀啊啊──!”
仿佛整条右腿被人撕裂,传遍身体的痛苦使我叫着从黑暗中猝然醒来。
“对、对不起!我有学过包扎,但没有实际处理伤口的经验。”
奈月低头猛道歉,手里拿着一大块沾血的木片。
从充斥在空气中的血味,以及我整条腿血流如注来看,木片似乎是被直接硬拔出来的。
先不论这种处理方式有不有效,这样下去我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我伸手挡在奈月面前,护住剧痛不已的大腿。
“接下来我自己处理就行了……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
火堆照亮狭小的洞穴,岩壁上的影子因火光摇曳,一片黑的洞外正在下倾盆大雨,使温暖的洞穴里增添许多湿气。
“附近的一个洞穴,我在勘察地形时发现的──哈、哈啾!”
奈月急忙用手捂住口鼻,转头小声地擤鼻涕。
这才发现奈月没有穿着那件酒红色的披肩,而且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妳原本那件披肩呢?”
“为了不让柴火被淋湿,刚才用它包裹住了。”
奈月尴尬地搔搔脸,指向墙边揉成一团的湿披肩。
这样下去奈月会感冒的……对了!这件毛绒衣。
我摸了摸身上的白熊皮毛,虽然刚才在地上爬行有点弄脏,不过并没有淋到雨,她大概是将我拖进洞穴后才去捡柴火的。
“妳拿去穿吧。”
我将它脱下,递给正在发抖的奈月。
“可以吗?”
“这里没有我想像中冷,尽管拿去。”
况且这本来就是要给妳的,穿在我身上太过奢侈了。
“……谢谢。”
她接过厚重的毛绒衣,腼腆的笑了笑,在怀里蹭暖了一会才穿上。
“这火也是妳起的吗?”
“是我起的没错,怎么样,很厉害吧?”
奈月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挺直腰干,样子像极了艾米。
“包扎和生火,想不到公主殿下除了会求生技能,竟然还能把一名成年男子拖到这里来,您的力气可真不小。”
“最后那句话,怎么听起来不像是赞美。”
“哈哈哈,礼仪课上应该没教这些东西吧?”
“这个嘛……”
奈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的盯着燃烧的火堆。
她的嘴角泛起淡淡微笑,以不缓不急的语速回答:
“可能是想学习────独自在山里生活的方法。”
奈月侧头看向洞外,我随着她的视线看了出去,外面只有着足以冲刷一切的暴雨。
“七岁的时候,我从城里偷溜出来独自上山。”
────!?
“由于迷路的缘故,意外结交了一个朋友,他告诉我因为双亲都不在了,所以才一个人在山上生活。”
她以缅怀的语气,诉说着我们共有的遥远回忆。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