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们的谈话吵醒妳了吗?”
紫尔向爬出帐棚,紧抿嘴唇的蒂雅道歉。
“我只是睡不着,想起来练习一下曲子。”
蒂雅环视在场的我们,别扭地别过脸说:
“反正我看你们也没有要睡觉的样子。”
本来打算坐在营火旁的蒂雅,突然改变心意探进帐棚拿了件外衣,转而走到帐棚后面,不久后便传来阵阵横笛声。
牙的表情依旧黯淡,毛茸茸的耳朵随着音律起伏。
不同于平日晚上在寝室练习的旋律,比较像之前蒂雅向牙致歉时演奏的那首东方曲调。
悠扬悦耳的熟练乐声,一点也不像是在练习。
既然不是练习,又为什么要在大半夜里起来吹奏呢?
答案再简单不过,以蒂雅灵敏的听觉,肯定不会漏听我们交谈的一字一句。
所以这首曲子是不知情的她,对先前种种态度的道歉。
溜进耳里的轻柔笛声让人心旷神怡,身心也跟着彻底放松。
就在睡意即将征服意识时,我眼角余光瞄到木屋那头,有一位正悄悄爬窗而出的顽皮公主。
这么晚还跑出来溜达,真是受不了她。
──等等,该不会是要到混帐侯爵那里去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立即批衣起身,小声告辞众人,绕过正因笛声而昏昏欲睡的马塔德拉,朝奈月的方向追去。
和帝德维亚的夜晚不同,白霭的积雪使得视野明亮,到了深夜道路仍旧清晰可见,我沿着奈月的足迹来到不远处的疏林里。
刺骨地空气灌入我的鼻腔,寒冷的夜风也趁乱窜进衣服里,在营火前烤久了,离开时身体还暖著,走远才开始感受到雪夜的寒意。
奈月往城堡的反方向前进使我大感放心,但我仍然好奇这么晚了,奈月究竟要上哪去,于是默默跟在后头。
前头的奈月哼著小调漫步在雪中,张开双手迎接飘雪,突然间又轻盈的在原地转圈,看上去只是在享受雪景。
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只是来散步的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状,再一下就带她回去好了。
“────呀呀呀!”
前头的树丛沙沙作响,在奈月叫出声的同时,躲在树后的我忍住脚痛冲出去,阻挡在奈月面前,拔出好不容易找回的剑。
“亚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请快点退后,这里就交给────兔子?”
一只毛茸的雪兔从树丛里跳出来,在我们的注视下动动粉色鼻子,悠哉地往别处跑开。
我感受到刺骨的视线,尴尬地发出一阵苦笑。
“啊哈哈……”
奈月两手贴在腰后,轻跨步伐来到我跟前,瞇眼弯腰盯着我的脸看。
“偷偷摸摸的跟在我后头,想不到亚克是个跟踪狂呢。”
冷漠的声音和话语,将我整个人刺穿。
“不、不是的!我是怕妳人生地不熟出什么意外!?”
我慌张向奈月解释,连剑都忘记收起来,拿在手上挥来挥去。
“开?玩?笑?的~”
璀璨的笑容浮现在奈月脸上,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她吐舌作了个鬼脸。
“瞧你紧张的样子,哼、谁叫你要跟踪我。”
“对不起,但是妳这么晚跑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散步赏雪囉。”
奈月边说边向前迈开脚步。
“亚克,你不觉得白雪很美吗?”
她兴奋地两步作一步走在前头,不时回过头和我聊天。
“美归美,就是有点太冷了。”
与其待在外头赏雪,我宁愿待在室内的璧炉前烤火。
帝德维亚的话,至少得再等两三个月才看得到雪。
“是说陪我散步你的伤不要紧吗?”
“担心的话我们就折返吧,夜风吹多了可是会感冒的。”
听到我这么说,奈月噘起嘴巴抗议了一声。
“欸──可是我还想再走一会,好嘛好嘛~”
奈月发出可爱的撒娇声,无法拒绝的我(实际上也没有这个权力)只好摸摸鼻子,缓步跟在她后头。
刚刚不是还在担心我吗?果然跟属下的伤势比起来还是赏雪重要。
“同样是冬天,这里的景色也与帝德维亚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只有在外头,我才能像这样一个人尽情放松。”
“看来我打扰到妳的独处时光了。”
“没这回事。”
奈月瞇起清澈的橘黄色双眸,嘴角扬起浅浅微笑。
“不晓得为什么,和亚克你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很平静,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咳咳、能受您厚爱是我的荣幸。”
一听到奈月这么说,就感到耳根瞬间发烫,我害臊地搔起脸颊来。
前头的树丛顿时又传来沙沙声,我把手放在剑柄上提高警戒,示意要奈月退到后方。
无论来的是兔子还是巨熊,我都准备好了。
结果从树丛里探出身子的,是一头小鹿。
牠一看到我们立即调头逃走,在白雪点缀的丛叶上留下斑驳血迹。
“牠受伤了!”
我才松懈下来,奈月就追了上去,窜进树丛消失在我视线里。
“有位精力旺盛的公主殿下,要看好她还真不容易。”
我抱怨完赶紧拔腿快走,追赶奈月的身影。
柔顺的栗色长发在林间摇曳,换上淡蓝色礼服的奈月一下子出现在这头,一下子又跑到那头,像只戏弄旅人的小妖精。
“奈月、喂奈月,妳在哪里?”
我在疏林中大声呼喊,回答我的只有一片寂静。
怪了,明明没什么遮蔽物,怎么还会跟丢呢?
“亚克。”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奈月吓了我一跳,她抓住我的衣袖,要我安静的往斜后方看去。
那里有一棵光秃的大树,枝干被白雪包覆,如同一尊耸立于雪地的天然雕塑,树下倒著一头遍体麟伤的母鹿,粗重的枝干刺压住牠的后腿,怀里小鹿因为害怕紧紧依畏著母鹿。
奄奄一息的母鹿,舔抚孩子的脸庞舒缓牠的不安。
我伸手阻挡意图上前的奈月,摇头说道:
“从伤口深度看来希望不大,现在就让牠们好好独处吧……”
“这样子孤苦无依的小鹿会被野兽吃掉的!不能想点办法吗?”
奈月眼眶泛泪,对我投以恳求的眼神。
无论如何都得告诉她残酷的现实,这也是自然生态的循环。
“虽然我也很想帮忙,但不可能一直守在小鹿身边,牠必须靠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看到奈月盈满泪水,我的立场马上就动摇瓦解,无法再继续袖手旁观的我,拔剑走向受伤的母鹿。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