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岘很悲哀地看着大宋国在逐渐走向沉沦,却也无能为力。
实际上在到了夏天,宋金边境上的形势就忽紧忽松,女真人的态度变得令人不可捉摸。大宋朝廷这边也意识到了局势的危险性,于是又重新起用童贯,换掉了已经彻底得罪了金国方面的谭稹,来主持与河北与河东的军务以及与金国方面的谈判。
可到了太原之后,童贯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形势不妙,金国与宋国的谈判使者明显是在应付差事,基本上也不再提什么具体的要求,很明显金国内部已经剑拨弩张,并不打算在谈判桌上来占便宜了。金国向边地调动兵力和粮草、军械的消息,从开春之后就没有停止过,而且一些女真出名的将领也频繁出现在了前线一带。
童贯在七月底派马扩和辛兴宗两人出使金国,与坐镇云州的金国副国相完颜宗翰进行和谈,没有取得任何成效。马扩和辛兴宗回来之后,同时奏报根据他们的判断金兵即将在短期内发动南侵。
很明显,一场战争已经迫在眼前了。
此时宋朝在河北和山西一线的边军部置是河北路一线刘延庆守着雄州、蔡靖守幽州、刘韐和王渊守真定,另外就是从辽国投降过来的郭药师守着自己的老巢涿州和易州,而在河东方面折可彦守府州和刚刚收复回来的朔州,王禀守太原,种师中守着河中府和上党,各军并不统属,也没有什么应急的作战计划。
由于还没有发生战事,童贯的手里,除了辛兴宗这一支人马外,朝廷居然没有给他的宣抚使司调配任何的一支可以直接管辖、调动的部队。
令童贯十分恼火的地方是朝廷那帮文臣们又想让他守住北部边界,又不给他派遣和调动部队的权力,确实只能是“为和而和”了。他这次重新被起用以来,明眼人都看出来天家其实对他并不信任,否则之前也不会让谭稹来代替他,所以手上的权力和在军中原来积累下的威信都已大大下降。
镇守太原的王禀手上只有五千多人的胜捷军,而河东招抚使兼太原知府张孝纯手上虽然招募和训练了一支六千多人的乡兵,但这些部队装备即差,又缺少长期训练,只堪守城之用,如果用于野战,恐怕只会被一击而溃。
童贯多年在行伍,自然心里很清楚如果金兵出云、代二州,这太原城根本无险可守,在这方面的判断和李岘是一样的。但他心里可没有为大宋国效死的想法,于是就打起了到时弃城而走的主意。
初冬时节河东北部的天气,难得有几回晴天,太原府的天空大多时候都是随沉沉的,看不到什么阳光。
十一月二十日下午未时,从北面代州方向来了一支打着金国使节旗帜的小型队伍,进入到了太原城内。在太原坐镇的河北、河东三路宣抚使童贯也不敢怠慢,随即就在府衙内接见了从金国派出的这个使团。
金使王介儒和撒离母昂然而入,见礼完毕,向童贯递上了国书。
童贯在看到这两人递交国书的气势后就感到不妙,在接过对方的宣战书读过之后,不禁神情大变,对王介儒和撒离母道:“贵国以我国背盟为由兴兵,为何不先来谈判?”
撒离母昂首答道:“国主认为宋国已经背叛盟渝,已令谙班勃极烈斜也为大元帅,粘没喝为左副元帅,斡离不为右副元帅尽起大军分两路伐宋,这国书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若想要我们退兵也可以,若是宋国肯割让河北、河东两地,再向大金称臣倒是可以保存社稷。”
童贯闻言说道:“金国有图我社稷之心么?”
撒离母倒是不动声色:“若是贵国不答应割地赔款,那我们只好在战场上来自己取了。至于大宋国的宗庙社稷,我们国主倒是暂时还没兴趣。”
童贯说道:“还请贵国暂缓出兵,且容我回东京禀明天家才能回答。”
“缓兵之计没什么用,我们来时,宗翰元帅交待过,如果五天内得不到答复,我们就会出兵。”王介儒面无表情说道。
童贯看了这名狗仗人势的金国汉臣一眼,却也不敢发作,心里明白金国人连让朝廷商议的机会都不给,只怕战争已经无可避免,自己只能暂时推诿。他现在早已经没了年青跟着李宪在西北时的心气,也决无殉国之意,心里已经作好了逃跑的打算。
反正自己也得不到官家的信任,就逃回东京也死不了,大不了还是落个去职罢了。
送走了金国的使团,童贯急忙把张孝纯、王禀和辛兴宗等人召来。
童贯把金国递交宣战国书之事向三人说了,然后借口自己需要返回东京向朝廷禀明情况和商议对策为由,意欲离开太原。
文官出身的河东路招抚使张孝纯却想拦着童贯离开:“现在金人背盟,郡王应当坐镇太原,召集各部人马力保河东。若是郡王一走,这城内人心浮动,万一太原有失,整个河东都难以保全!”
童贯听了之后大怒:“我只是受命与金国谈判,朝廷并没有给我大军让我作战。若让我来守太原,还要你这守臣干什么?”说完即下令辛兴宗准备开拔,护送他返回东京。
当天傍晚,童贯就连夜离开太原。
张孝纯内心也很惶恐,不过王禀却告诉他金人不善攻城,如果悉力防守,太原城至少能坚守数月,这才让他稍感心安。于是他便下令在城中征募青壮,准备与王禀一起固守太原,以待援军到来。
王禀从宣抚使司衙门出来,回到家中,立刻唤来了自己的长子王荀。
“你现在带一小队人出城,回陇右去向刘法和李安国求援,若是他来不了,你就在定相城的庄园里好好种田罢。”王禀对王荀吩咐道。
“父亲何不向朝廷或是西军其他大帅求救?”王荀问道。
王禀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李安国在一年前就告诉我太原是死战之地,我才让你三弟王茛跟着他一起去了兴州。朝廷之中没有人会为了求援太原与金人相抗,除了刘法和李安国还有这份胆略。希望老刘会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能派人过来,毕竟当年我与李安国可是把他从绝境里救了回来的。不过,西夏人也有可能会趁人之危,发兵陇右,他们实在来不了也怨不得人家,一切还是看天意。”他现在正和张孝纯组织城内老弱妇孺出城逃难,城中只保留青壮,以节约粮草,期望能够坚守更长的时间。
“那沆儿他们?”王荀问及自己的儿子和家人。
“咱家的人不能走,否则城里的人心就散了,根本没有了固守的决心!”王禀很坚决地拒绝道,“若不是期望能保住河东,就是连你恐怕也要跟着为父战死在这里。大丈夫一世而生,总该要有些自己作人的坚持。”
王荀知道多说没用,只能含泪跪在地上给王禀磕了三个头,然后带着十几名亲兵,连夜随着被说服出城逃难的人群出了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