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李岘倒不是独自一人在奋力拼争,他在背后已经赢得了刘法、赵隆和姚古这三个硕果仅存的西军老帅的支持,另外刘锜和王禀两人也算是友军,永兴军经略招抚使张孝纯虽然态度不明,不过,最近战事一起,他也有全面倒向西军的趋势。
由于此时的西军被削弱的很厉害,有经验的士兵仅余不足七万,还得留下一半来防备西夏人,而新招募的军卒只进行了短时间的训练,战力十分有限,李岘手上的兵力并不足以与金国大军正面抗衡。另外就是大宋国朝廷弄了一班没胆子的文人统军,又极大地削弱陕西和河南、京畿地方的抗金力量。
北宋灭亡的靖康之耻,很快就要发生了。
这个国家的灭亡,是从皇帝到大臣、武将们一大群人一起合力造成的,非要拉出来让某一些人来承担责任严格来说并不怎么公平。鉴于种师道、种师中、何灌等西军将领们的下场,以刘法、赵隆、姚古和李岘、刘锜为首的西军将领们对于救援汴梁采取一种消极的态度,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往前挪动一段距离还是可以的。
李岘有自知之明,想要靠着他手上的八万人马就能正面与兵锋正盛的完颜家一大帮兄弟子侄们硬刚,根本不太可能,而且作为一个后世人,对于赵宋官家的忠诚可以说是没有,他所痛心的只是华夏民族的苦难。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太早,但是想要保住关中之地不失,正是他现在竭力去做的事情。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由于钱蓋和范致虚等人把陕西、陇右的兵力抽调一空,造成西北兵力空虚,不仅西夏人趁虚而入,而且金国居然以完颜娄室人马不足三万的一支偏师,横扫陕西、陇右,一直到大散关一线才被吴玠、郭浩等人统兵阻挡,文人统军之弊端尽显。其后,南宋一朝也是在尽力防止武人掌兵,岳飞由于在河南战场上接连取胜,眼看着就能收复汴京,却被强行招回杭州出任枢密副使,其后岳飞又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遇害,也正是朝廷害怕岳家军势大难制。不光是赵构一人害怕岳飞,而是官家和满朝的文臣都忌惮岳飞,这种情况下,岳飞去杭州任职本就是自己送死。
有宋一朝,只要立下大功,或是手握重兵的武将,下场都不会太好。
现在的李岘,因为不听调动和指挥,在一帮文臣眼里,桀骜不驯,狼视鹰顾,有不臣之心,绝对是大宋国最大的敌人,其危险性甚至还在金人之上。
李岘把张克戬扔进了韩城的监狱里,在理顺了晋地的移民一事之后,这才回到潼关。此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初,宗望和宗瀚的大军已经完成了对汴梁城的合围。
在范致虚的一再催促下,李岘率大军终于从潼关拔营,前往陕州。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包括李岘在内的西军将领们对这一点都深有体会,即便上缺少训练的乡军,只要能喂饱他们,就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大宋国的军队,绝大多数说白了就是一群苦力,一但粮饷不济,保准就会出现聚众闹饷之事。由于是文人统兵,一但军卒们事情闹大,就很难弹压下去。
在许多普通的宋国军卒心目中,就没有军纪这一概念。
李岘不敢奢望大宋的地方官们能够给自己提供足够的后勤保障,如果他要这样想的话,恐怕他手上的这支军队现在就快要被饿散了架。宋国官员们能提供的补给物资他不用想也都能知道是什么样子,指望着这些把军卒们当牲口看待的官老爷们良心发现还不如祈祷天上能掉下些馅饼可能更靠谱一些。
不过陇右军供应充足,军纪一向严明,负责接收后勤物资的李贵和张成在肚子里不知操了那些地方官们祖宗十八代多少回,可是从来没有与人家翻过脸。李岘得罪的文官们太多了,如果手下再不停与人家干架,这跋扈的帽子可真的就给戴实了。
好吧,现在盘踞在陕州的范致虚手上还有“十万大军”,只不过范致虚也对他刚招募的大军究竟是啥鸟样心知肚明,一直在此地流连徘徊,不敢再往东迈进一步。
朝廷对待金国这次南侵的态度一直战和不定,如同抽风,一阵要各路人马起兵勤王,过了一阵又下令各军按兵不动,以避免破坏与金人之间的和议,真到金国大军围城之后,这才又重新下令让四路总管统兵入卫。
这明显为时已晚。
李岘就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期来到了陕州。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他这一路东行,居然在路上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还没等李岘安顿下来,就接到了范致虚要求他增援洛阳并收复汜水关和郑州的命令。
目前金军在西京河南府和郑州一带只部署有两万多人,大部分还都是辽国降军,真正的金军精锐不超过五千,与他们打上几仗并不是不行。本身一支军队的成长就需要不断地在实战中磨砺,李岘并不介意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与金军作战,令他反感的是范致虚的态度。一个一点军事不懂的鸟文官不和他进行商量,就轻易决定一场战役的作战部署,而且毫无计划性,对刚到陕州的李岘颐指气使,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
李岘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即没胆略,又没本事,臭架子倒是摆得挺足,见到敌人后跑得最快的也是他们,大宋国最后的一点国力,就是被这帮无良文人们给挥霍一空的。相对于金人,他倒是没什么仇恨,大家各站在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一边进行交战,实话说也谈不上谁是正义的和非正义的。
这几天天气不好,天上正零星飘着雪花,在这种天气下,范致虚居然逼着自己出战,专门带着杨可世和何蓟找上门去的李岘自然是没好脸子给他看。
西军出身的李岘,对于宣抚使司这种主要由文官组成,却要在战争中行使指挥权,掌控军队作战的机构天生就没什么好感。在宋朝,文臣凌驾于武将之上,这种严格的控制,崇文抑武,是造成中原民族逐渐衰弱的根本原因。
陇右军已经在潼关驻了将近一个月,无论是钱蓋还是接任的范致虚,甚至是西道总管王襄,都想把这支精锐的部队拉拢到自己的名下。他们在暗中活动,鄜延路副帅刘光世禁受不住蛊惑,带着自己的部队跟着钱蓋跑去了邓州。对此,李岘并没有说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家志向不同,别别扭扭凑在一起,还不如早点分开,省得日后翻脸。
但李岘绝不允许宣抚使司插手他的统帅权,没有他的许可,范致虚连陇右军的一兵一卒都支使不动。为了分化李岘的手中的权力,他们甚至学着童贯在河北曾经玩过的一手,把陇右军的副帅杨可世提到了与李岘并列的都统制位置上,可惜的是,他们不知道陇右军的装备和给养都要依靠李岘,但杨可世心里却很清楚,如果离开了李岘提供的补给,仅凭大宋国地方官员们提供给部队的“饲料”,用不了多久,他的部队就会散架,所以他很明确地拒绝了范致虚的任命,自甘居于李岘之下。
现在,李岘算是第一次出现在陕西六路宣抚使司的街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