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金军在十一月初,先后抵达东京城下,这次又是宗望抢先一步,他在十一月五日就到了开封,而宗望直到十一月中旬这才从山西赶来。这堂兄弟两个聚在东京城外,两人划定作战范围,这次皇帝吴乞买令他们灭亡宋国,所以不光是占领东京就能结束战争。宗翰负责攻略汴梁西、南两个方向,而宗望则负责东、北两个方向,攻城也是如此。
比起第一次东京保卫战,这次汴梁的处境就要困难得多。
首先金人通过一个夏天的整理、招抚辽国降军,兵力有了很大的扩充,宗望和宗瀚手上都有了十五万人马,两人除了留下一部分兵力看家外,带到东京城外的总兵力超过了二十万。另外就是由于种师道病故,他所统帅的十多万部队除了种师中带去晋地的三万多人外,其余七万人马被知枢密事许翰收编,结果却一战而溃,损失得精光。许翰因此被解职,但他造成的损失却是挽回不了。第三就是朝廷战和不定,因为怕得引兵入卫引起金人的反感,唐恪和耿南仲下令各地勤王部队在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进京,等金军过了黄河,眼看大势不妙,朝廷再招各地勤王大军进京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开封城内依然还保留着十几万守军,如果坚决抵抗,也有可能把金军耗得撤退。但是就是过了二十多天,都到了闰十一月,还没有选出一位负责城防的总指挥出来,上次东京保卫战的时候还有个李纲,但这一次,各干各的,宰相何栗是一手抓城防,另外还管议和。你说让他主战还是主和?
实际上在东京城里还是有不少很有统兵才能的将领,比如禁军中吴革、辛永宗、姚友仲等都出身西军,何庆彦虽然出身禁军,但却跟童贯多次去过西北战场,也是很能打的。另外文官中张叔夜也算是略知兵事,可惜的是朝廷并不重用他们,主管开封防御的少宰孙傅就根本不懂一点军事。
辛永宗是西军大将辛叔献家的老二,辛叔献的三个儿子辛兴宗、辛永宗、辛企宗和侄子辛道宗都长期在西军中任职,其中老大辛兴宗深受童贯器重,辛兴宗、王禀、王渊还有范讷四人可以说是老童在西军中培养和扶植起来的嫡系力量。
北宋“六贼”实际上是宋钦宗用来铲除太上皇宋徽宗势力的借口罢了,其中除了朱勔因为在江南大肆收刮,民愤极大外,所谓的“六贼八佞”只不过是这父子俩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掌管禁军马军的辛兴宗受童贯的连累去职,在老童被杀后愤郁而死,辛永宗就接管了他手上的捷胜军。金人入寇,在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中辛永宗表现不错,晋为殿前马步副都指挥使,也升到了“太尉”的位置上。
在十一月初,金兵前锋刚刚抵达汴梁城外,城内的保甲军就开始作乱民抢劫,辛兴宗带人出面弹压。说起来“辛太尉”也够倒霉的,居然被发动抢劫骚乱的青皮混混们当街被乱棍打死,一员西军出身的大将,还没来得急与金兵交战,居然先死于内部的骚乱,不禁令人为之扼腕。
都到了这种危急的时刻,朝廷还是不肯重用武将。
负责东京城防御的是少宰孙傅任提举四壁守御史,而负责各方城门守御的提举各壁守御也都是文官,武人只能居于这些人之下,服从他们的指挥。在东京城防吃紧的关键时期,任孙傅副手的张叔夜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曾召集守城的武将在一起开会商议统筹协调问题,结果被宰相何栗告了一状,说他私结军将。
结果张叔夜即刻被赵桓叫过去问话,官家倒是说的很客气:“卿檄召诸将,意欲出战否?若出战,还请先示及。”
这是张叔夜的幕僚丁特起在《靖康纪闻》里的记录,赵桓这话说得看似客气,实际上十分严重,在有宋一代,文臣与武将交往绝对是天家大忌,而现在,你张叔夜私下召集武将,到底想干什么?
赵桓能问出这话,并不是担心张叔夜会造反,而是在防备上皇复辟,毕竟张叔夜是徽宗一朝的老臣,并非是在他登基之后的幸进之辈,这也是他不肯让其主持京城防御的一个主要原因。赵桓防备起他爹来,可比对防备金军严密多了。
张叔夜听到天家如此诘问,惶惶不能言,其后再也不敢插手城防事务了。
孙傅在主管东京城防事宜后,突发奇想,在城内请“异人”出面来帮助守城,在一番寻访之下,居然真收罗到了一大群当街算命的“神棍”出来,其中以郭京、刘无忌和傅临政三人最为“厉害”。
郭京是东京禁军里的一个小队长,整日里街头厮混,也不知是从何处学了一身“仙术”,于是在营内给人看相算命,消灾解难。这东京城里的禁军生活困难,这也是一项收入不错的副业。郭京对于心理学也算是无师自通,口才又好,时间一久,“郭天师”的名声不胫而走,居然在东京城内混出了点小名声。
现在当朝宰相出面相请,再加上朝廷许诺了万金的奖励,郭京当然要冒险一试。“郭天师”当然心里清楚自己的两把刷子,于是要求朝廷给他配置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甲兵,然后作法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请动“六甲神兵”下凡来相助宋人守城,活捉金将宗望和宗翰。
这等胡言乱语何宰相和孙宰相居然也想信,还说动官家同意抽调军卒,另拨付万金,在郭京、刘无忌、傅临政等一帮神棍的率领下,在天清寺内屯驻作法。在东京城如此危急的关头,这帮神棍在天清寺内每天好酒好肉尽情享用,不知道神仙请没请到,反正他们先是过上了悠哉游哉的神仙生活。
至于请天兵天将下凡一事,郭京自然是百般推脱,时间未到。
他当然是想等到金兵能象上一次那样撤退的日子,可惜这些神棍们估计错了,这一回金人并没有打算收手。
到了闰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军已经连续攻城十余日,东京城防已经是四面告急,幸亏有吴革、何庆彦和姚友仲等人领着军兵和义勇在城内来回奔波,四处支援,才力保城池不失。
现在形势危急,东京城防随时都有可能被金军攻破。
在这种时候,当然是要“神兵”出马了。
在何栗和孙傅等人一再催促下,郭京实在是拖不过去了,于是告诉何栗,说是玉皇派神将降临天清寺,传命明晨辰时六甲兵出征,定可大歼金军,活捉金国大太子和二太子,上上大吉。他连宗翰不是皇子一事都搞不清,何栗、孙傅等人居然还对此人所说深信不疑。
郭京提出他要在城头上作法,祭一座血海罩在金军营寨上,不可使凡夫俗子看见,城头守军一律撤退。其二每壁城上都要树起三面绘有玉帝天王之像的绣旗,使金人望之丧胆。第三要赶制槛车数十辆,置于城下,敌酋宗望、宗翰等人自会被天将捉入槛车之中关押,一车一人,决不落空。
他这些要求,都被一一遵照落实了。
闰十一月廿五清晨,郭京坐镇城头,大启宣化门,派出他训练的“六甲神兵”出战迎敌,双方还未交战,他就派人进城来报捷道:“前军大胜,已在敌营中树起大旗。”一会儿又派人报捷道:“前军夺得贼马千匹,粘罕等落荒而走,已派神将去拿捕。”何栗、孙傅这天起个大早,坐在宣化城门下等待捷音。郭京每次报捷,他们都转报官家,现在一切都应验了,单等槛车缚酋这一着应验,大功就可以告成。
话说驻扎在南门外的宗瀚听说宋军城门大开,派军出战,也是吓了一跳。
他自是不敢怠慢,立刻点齐人马,亲自前去迎战。他带着大军来到宣化门外,却见城门大开,数千名宋兵旗帜招展,衣甲鲜明,列着古怪的队形出城而来。
宗瀚看得古怪,他一生戎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式,也怕中了什么埋伏,于是转过头,用马鞭指着出城不远的宋军对一个手下说道:“挞懒,看到了,你带五百骑冲阵试一试!”他也怕损失太巨,这次试探只敢先派出了五百骑兵。
一脸虬须的挞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本阵,和自己手下的几个百夫长说了几句话,五队连战马都披着连甲的“铁浮屠”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挞懒举起手中的长刀,五百骑女真重骑兵排成单列,小跑着开始向宋军发起了冲锋。
随着女真铁骑开始冲锋,原来整齐的宋国“神兵”队伍开始变得散乱,其后还没有正式接战,那些“神兵”即开始四散逃窜,城下爆发出一阵阵激烈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宗翰看着四处逃窜的宋军都有些傻了眼,你们不叫某家安生吃早饭,就是特么的为了大清早专门出来搞笑的么?
他手里长刀挥下,金军开始全部扑向根本无人防守的南城城门和城墙。
何栗和孙傅两人搞出来的“六甲神兵”被金国五百铁骑一冲而散,纷纷夺路而逃。金军随之猛烈攻城,城门虽然关闭,但金军就架起百十架云梯,直奔空无一人的城头。城头上已无守兵,何栗、孙傅手下观战的从人和看热闹的东京百姓一哄而散。何栗、孙傅等几人,转身就逃,刚来得及奔下城楼,已听见攻上城的金军狂呼乱叫,此应彼和,霎时间南壁诸门都被攻破。
防御坚固的东京外城就以这么一种搞笑的方式失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