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结果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取决于双方实力的对比。
所以在李岘的大军还没有到达土门寨的时候,西夏嘉宁军司左军长领军张缂就带着自己的军马在捣毁了刚攻下的御谋城和芦河堡后,又翻过山口撤回了龙州。
占了便宜就跑,这让李岘的感到十分恼火。他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大发雷霆,把骑军大将李崕咆哮痛骂了一顿,这个蠢货带着骑兵居然跑去救援万安堡,让张缂轻易就沿着大里河谷地跑回了龙州。这场景让王禀和手下的几个大将听着有些哭笑不得,这李崕的爹娘可是你的大爷大娘,你这样当着人家耶耶莱莱地叫骂合适么?
“这张缂过横山,你们明知道我就在后面,不想法截住这厮,却反倒去救那万安堡,脑袋是让门板给夹了么?他若真敢打下万安堡,那也就不用回去了。特莱莱的,老子是怎么教你的,诱敌深入,断其归路,然后集中优势兵力聚而歼之,你这倒好,怕他们跑得不够快,把人家住回撵啊!就是头猪,也要比你脑子好使些吧!”李岘在嘴里狂喷一通,这张缂手里的一万五千大军虽然在进攻时也有损失,但在安然撤回龙州后,他原先的作战计划全都化作了泡影。
仅凭他手上现有的兵力,想要攻下有重兵把守的龙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王禀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怒斥问道:“那我们是继续北出还是转而救援绥德军?”
“当然继续北进,他们认为占了便宜就没事了?想得太好啦,步军分别围住洪州和龙州,这不春耕开始了么,老子要让今年种不成地!”李岘狞笑了一声,“姚炳、李崕和高子祐,你们三支骑军给我扫荡乡野,抢粮、抢牲畜、抢人,反正是让他们也好过不了!”
……
在李岘和王禀率大军北出横山的同时,折可存、折彦质率府州军、晋宁军知军何蓟率河东军第二将西出大和堡、葭芦川,也开始反攻左厢军司北路。
李良辅在得到折家出兵的消息后,只是叹息了一声,第二天就命令全军拔营撤退了。
西夏人最终没能攻下永乐城,此时永乐城知寨杨震手上能用的兵卒已经不足七百人,算是彻底被打残了,城内包括成年妇人和一些老人也都登上了城墙帮助守城。也许是见多了金人的残暴,这些大多由原来河东移民组成民众在保卫家园时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顽强。
西夏的银州城距离永乐城只有五十多里,李良辅这次出兵基本上算是无功而返。
银州城控扼着无定河和明堂川交汇之处,这座州城在神宗熙宁年间曾被宋军收复,只不过这些地方到了哲宗年间又在宰相司马光的主导下,交还给了西夏,否则夏人早就失去了对整个无定河流域的控制。
夏军在撤军的途中,不断收到从北方传来的警报。
骑在马上的贺延宗小声地对李良辅说道:“宋军从南北两线进犯,还需要尽快平息下去,否则今年的粮食堪忧啊。”
“折氏不去,大夏国终究无法向东面扩张啊。”李良辅叹息了一声,“我们最好的方向是从西面进攻,如果能够取得河湟、陇右之地,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可惜国相却想着火中取栗,如今金人根本没有进攻关中的意思,这结果也只能是我们自己承受。”
他手下的谋臣景慕在身后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似乎宋人对我们这次的进攻早已经有所防备,边境地带的堡寨兵力都得到了很大的加强,而且大部分的堡寨还都进行了新的扩建和加强。如今宋国都已经被金人所灭,出现这种情况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贺延宗也插嘴说道:“却被有情报显示那些文臣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西北的控制,陕西、陇右的统帅们在有意保存实力,到现在刘法。赵隆、姚古、刘锜四个经略其实都在提防着我们,而没有出兵去救援东京。”
李良辅皱了皱眉头:“宋国这些武人抱起团来掌权,对大夏国来说决非好事,这事还得禀明相国,需要想办法从宋人内部着手,设法瓦解他们才是。”他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这些守城的部队,在宋国只能算作是二、三流的军队,但却拥有大量的钢甲、钢弩和破甲锥,这回让我们在攻城时吃了不少苦头,回去后还需要调查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精良装备。”
贺延宗也叹息了一声:“金人只顾着围着汴梁抢东西去了,之前说好的一起夹攻陕地却没了动静,只留了两支偏师在河东,对宋人根本没什么威胁,否则我们这两次也不会全都无功而返。现在更是连以前盟约里答应的云中和八馆之地又都收了回去,金人不足以信啊!”
“哼哼,各取所需罢了,现在见到我们没什么用处,自然是踢到了旁,下次金人不过黄河,咱们决不提前行动。”李良辅有些愤怒地哼了一声,现在夏人是对金国又惧又恨,可是还不敢撕破脸皮。
夏国想要生存,想要发展,光窝在这河套之地决不是长久之计,这是高层的共识。
李岘并没有达到他想要扫荡洪、龙二州的目的,原因是西夏晋王李察哥不再搭理康泰和梁超两人所统领的五千胡骑对肃北一带的袭击,带着三万精锐的西夏骑兵赶了过来。
李岘可没有与察哥手上的铁骑硬刚的打算,所以在得到西夏骑军主力正在开往盐州(定边)的消息后,立刻就撤了,动作比李良辅一点也不慢。
他不相信李察哥的骑军敢深入横山一线,事实上也是如此。
靖康二年宋夏边境上短暂的军事冲突就些结束,宋国方面被攻破了六座军寨,损失了大约五千多人,西夏方面也没有讨着什么便宜,损失和宋军差不多。
李岘在绥德城见到了身上缠满绷带的杨震,没口地夸赞道:“将军能够死守住永乐城,此战当记第一功!”
“唉,实在是愧受太尉的夸奖,某家的老子就在绥德城,本以为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却没想到却是真的没见到一兵一卒过来!”杨震躺在床上哀叹了一声。
折可存在一旁打趣道:“也许是你爹不喜欢你这个儿子。”这杨震的父亲绥德军知州杨宗闵出身行伍,在西军中多年,曾在他手下任职,两人在一起打了多年交道,比较熟悉,故此才能开玩笑。
“老夫手里就只有五千新募的河东弱兵,若是能救能不派人么?混蛋玩意!”杨宗闵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转了进来。
李岘见杨宗闵进来,于是站起身来笑道:“杨知州倒不必发怒,这永乐城守着绥德军门户,以后还得扩大和加强。”
杨宗闵看向李岘:“李太尉的意思是夏人还不会安分?”
李岘叹了一口气:“这山河破碎,西夏人恨不能趁此机会从我们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哪里能有安生的日子。”他逐渐敛去脸上的笑容,瞅着屋内的几名将领说道:“据我估计,也许过个一年半载,这金人休整完成后,就会大举进犯关中,到时我们是腹背受敌,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
折可存听后倒也没什么意外:“这就是太尉让某家放弃苛岚军的原因?”
李岘摇了摇头:“也不一定,苛岚军包括府、麟二州都是些山地,金人骑军众多,先进府州的概率不大,我估计多半还是会从河中一带过黄河。不过,折家还是应当将重要的人员和物资转移到河西,以防万一。这关中之地,秦以其险而拒六国,金人想要过来……嘿嘿,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看起来李太尉有坚守关中的决心,这自然是关中万民之福!”王庶不着痕迹地拍了李岘一记马屁,这将近一年接触下来,他也算是摸着了一些李岘打仗的窍门,说白了就是以多欺少,以强击弱,如果兵力不占优势,那就果断地开跑。这种战术看上去很猥琐,但是效果却很好,自金人南侵以来,救太原、保汾州、洛阳诈敌、夜袭河阳,这几场胜仗几乎都是由李岘所主导的,这让李岘在西军中的威望直线上升,甚至已经隐隐盖过了目前仅存的三位老帅一头。
当然,这李岘年青跋扈,最不喜欢外行的文臣在头上瞎指挥,否则准会当面给弄个难堪不可。这王庶摸准了他的脾性,这个监军自然是坐得如鱼得水,两人倒是相得益彰,现在王庶的行情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在整个陕西路的文臣里面,目前只排在范致虚之下。
李岘笑着看向王庶又道:“这人呐,不能没了心气,金人的骑兵现在是在草原和平原上厉害,但想要攻入这大关中,却决非易事。关键是要有坚守的决心,如果不是官家没有了坚决抵抗的意志,哪会有今日的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