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的时间，随着双方戒备的逐渐放下，双方高层的相互访问也变得更加频繁，特别是科学家之间的访问……
科学家总得对外界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来自歌尔城的科学家迫切想要体验飞船上的生活，为将来可能发生的星际远航做准备。
当然了，格利泽人每一次都会带来属于自身文明的一些科技作为交换。
经过必要的安全检测以及生化消毒后，很快，这群格利泽人穿着宇航服，重新登陆上“地球时代号”，住进了属于它们自己的生活区。
这一次远道而来的客人，除了一些政治家外，大多是数学家，谈论的主要话题关于“超越数”方面的一些猜想，它们会在飞船中居住半年的时间。
一只小个子的穿山甲上台，介绍了一种新的判断超越数的方法。
数学永远是宇宙中共同的语言，人类曾经的四大文明古国，在相互没有联系的情况下，全都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数学体系。作为一种“高雅艺术”，不能够享受数学乐趣的文明，绝对是愚昧无知而又不开化的。
但对比之无穷无尽的数学难题，人类能够破解的奥秘，实在是太少太少。
举个简单的例子，π是不是超越数？
可以证明它的确是超越数。
欧拉常数e是不是超越数？
当然是，也可以证明！
那么e+π呢？
答案是：不知道。
听起来很简单的问题，却是世界级的难题！
就算张远这种数学大师，也没有办法判断e+π到底是不是超越数，人类的数学发展到现在，也就只能解决相当有限的题目。计算机即便能够将（e+π）计算到几千万亿位有效数字，但和无穷比起来，和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而文明与文明的交流，确实能够快速促进这些学科的发展。
不同文明之间的思维有很大程度的不同，有取长补短的地方，这种交流不是1+1那么简单的。
当然了，这些数学问题，就目前而言，很难影响到整个社会的生产力，顶多相当于顶级科学家们的自娱自乐。
精度要求最高的航天飞行器的轨道，圆周率精度也就15或者16位小数，关于圆周率到底是不是超越数，根本没有太大的关系。
10位小数就足以使地球周界准确到1英寸以内！30位小数便能使整个可见宇宙的四周准确到连最强大的显微镜都不能分辨的一个量！所以，关于这些知识，双方才会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相互交流，新文明高层也不禁止这种行为，反而隐隐有鼓励的意思。
但是，为何要判断解决看上去无关紧要的这些数学问题？
因为……
它就摆在那里！
“……以上就是我们最新的研究，关于一种超越数的判断方式，感谢大家的听讲，谢谢。”
底下掌声雷动，讨论的声音络绎不绝。能够受到热烈鼓掌，说明这一次的演讲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而这群穿山甲也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礼仪以及交流方式，它们穿着宇航服，受到夸奖后，神情相当满意。
“安波谷教授，关于您的推论3.1.4，我有一点不同的看法……”张远站了起来，提出了几个疑惑，均收到了很好的解答。
第一次交流会结束后，这批格利泽人将会有十多天的休息时间，然后再进行第二次，第三次的交流会，人类也早就对它们的作息习以为常了。
张远不想再等待个十几天，在对方回归生活区的时候，跟在一边询问着：“那么，甘亚铎阁下，您本次来访，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交易点子？不妨先说说，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只要符合双方的诉求，我相信，还是有很多商量余地的……”
人类目前缺少的东西有很多，譬如说智能手机，能够显著提升平民百姓的生活质量，但根本不是新文明的发展重点。
从格利泽文明那里购买一些也是不错的选择。
还有一些高端机器人芯片、高精度零部件，如果格利泽人能够代为生产，那么接下来人类的发展将会更加顺利一些，进度也会更快。
而人类付出的，大都是娱乐产品，以及自身的科技底蕴。
实际上这种交换是可以接受的。
这些这一次，对方带来了许许多多的货物，包括一万多枚传统的硅基芯片，这个数量比起人类的需求不算太多，但也算是开了一个良好的口子。
科学家们正在检验这些商品的品质，以及研究兼容性方面的问题。
甘亚铎转过头，因为长时间没有休眠，它感到微微有一点疲惫。
它郑重地说道：“张远阁下，我们最大的诉求就是，一艘恒星级别的飞船……其他的都好说，只是这艘飞船的附加品。”
“您也知道，只有像地球时代号这样的母舰，才足以承担起重启一个文明的重任，而不会让整个文明灭绝在异星球。”
“而且我们还需要星际殖民的相关科技，譬如说太空电梯，大型离离心轮的构造，生态循环系统的构造……我们至少得学会维修飞船吧？”
这些知识必然是非常昂贵的，新人类文明不可能贱卖，所以只能这样一点一点慢慢的交易。包括那些带上来的芯片，也属于交易的范畴。
张远点了点头，开口道：“很抱歉，就我个人而言，的确很想促成这笔最大的交易，制造一艘巨型母舰帮你们离开这个星球……”
“但局限于生产力，我们暂时无法生产出这样的巨型飞船，就算人类非常顺利地发展下去，也是一两百年以后的事了。我们不可能承诺几百年以后的事……这是对双方的负责。”
甘亚铎指了指脚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们目前的母舰，地球时代号的服役期限还有多久呢？”
“服役期限？”
这个话题稍稍有点敏感，不过透露一点信息并无大碍，张远道：“要看具体保养的怎么样了，这艘飞船主要的骨架是强度较高的金属，如果放在太空中，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离心轮的轴承处可能会有一些磨损……而生活区的防辐射层以及气凝胶层，寿命就短一些。外表是柔性材料，差不多五十年。”
“还有一些电子设备寿命就更短了，用个几年、几十年就得更换……”
“所以，其服役期限，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寿命吧。”
所以了，如果人类安安心心发展个几十年，早就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人类会逐步宜居到地表。
这艘原先的母舰也会被渐渐淘汰掉，人类不可能一直居住在飞船当中，这是必然事件。
“那么，它还有重新完成一次星际之旅的可能吗？”
“您的意思是……”
张远微微一惊，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这个家伙……想要地球时代号飞船？
当然了，不是现在，而是等待那么几十年，等所有人类转移到地下，淘汰了这艘飞船之后……
格利泽人有的是耐心来等待。
似乎看出了张远的疑惑，甘亚铎解释道：“我们会挑选一颗近一点的星球，作为移民点，争取在五百到一千年以内完成这一次星际旅行……相应的，我们所需要的飞船，也必须要有这么高的服役期限。”
“购买一艘二手的飞船，这几乎是我们最低需求了，希望您能够好好考虑我们的要求。”
目送这位领袖离开，张远心底里不停地琢磨着。
这个想法，好像……不是没有可行性！
甚至可以说……可行性很大！
他很快就将这个消息，重新带回到舰长室当中。
“什么？”
听完张远的诉说，所有人都惊讶地跳了起来。就连赵舰长也吃了一惊。
重新制造一艘恒星之间航行的飞船，可能需要花费人类一两百年的发展时间，耗费掉巨大的生产力，甚至会耽搁其他行业的发展进程。所以想来想去，有点不情愿。
就算得到一台万能工厂，失去的也太多了。
但是如果，只是将地球时代号进行大规模的翻修，所需要的工程量以及难度就小得多了，或许只要三四十年的发展即可！
“制造与翻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难度。地球时代号的骨架是完整的，如果重新翻修，再完成一次星际之旅，并不是没有可能。”
赵舰长皱着眉头，开口道：“从经济角度肯定是可行的……如果几十年以后，我们的人口已经完全搬迁出去。用它来换一座万能工厂，说是大赚特赚也不过分！”
“地球时代号毕竟是三千年前的技术了，放到现在，我们肯定能够造出一艘更好的、更优秀的母舰。”
张远也赞同道：“相当于它们退让了一大步，从原本需要的新飞船，换成了一艘二手飞船……大家算一算吧，重新完整地翻修地球时代号，需要多大的工作量，我们能够赚多少时间？”
一时半会间，众人沉默了下来，想要大规模的维修，首先得有足够庞大的星空港口，建立修理船坞。
“估计二十年之后能够完成这一个生产目标。”
但地球时代号确实太古老了，如果想要继续下一次的星空之旅，必须全面大修。除了一些框架性的骨架不需要修改外，其余的部分，包括生活区，轴承，散热区，中央控制区，全都要重新维修过。
其中一名专家开口道：“……分配一定的生产线，再加八万人口到这项修理工作当中，保守估计，二十年应该可以完成这些修补工作。有一些核心区域的计算机得格利泽人自己参与制造，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20加20，也就是，至少得四十年才能完成这一笔交易吗……”
四十年啊，多么悠久的一个数字！
但耗费四十年来完成这笔交易，对人类来说依旧是非常合算，那时候的人口还不到五百万，所有人加起来的生产力甚，至可能比不上一台万能工厂。
“就算没有这一笔交易，人类还是得建造星空港口，船坞这些功能性的建筑物。”
“所以，顶多搭上的只是一些修理工作。”
对了！
张远忽然问向山本教授，“四十年的功夫，能够开发出虚拟技术，然后慢慢地引导、诱惑，把其余12个城市的格利泽人，全部送入虚拟世界？”
“如果有了12台万能工厂，这一台的麻烦生意，我们完全可以不做，甚至可以将它直接抢过来……”
听完张远的提议，会议室中一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坐在隔壁的李振东情不自禁用手指挠了挠头，张远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多坏主意呢？
他李振东还是要脸皮的啊……前几分钟还在非常友好地召开数学会议，后几分钟就暗地里商量着去抢夺别人，这一点还真的很难做到。
不，更可以说，整个人类文明要脸！
把那群醉生梦死的家伙，送入虚拟空间，倒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可是现在……歌尔城已经是这个文明最后的希望！
“好吧，是我的错……”计算了一番，张远自顾自地将这个方案否决了。
“这个方案虽然会带来短期利益，但长期来看，掠夺会让民众的意识形态产生不怎么友好的偏差，而且不利于我们整个学派的执政理念……”
“如果我们有了12台万能工厂，也没有必要为了一台去抢夺别人的了……”
贪心并没有大错，但是贪得无厌，总归是一种罪过。
紧接着，赵青锋又从另一角度否决了张远的方案：“就算顺利研发出了这门科技，四十年肯定不够！”
“你要知道，格利泽人的作息以及生命周期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认为四十年的时间，很漫长，但它们根本不这样认为。四十年和我们的四年差不多，根本不可能产生巨大的意识形态转变。”
“所以，虚拟技术就算出来了，也不可能在短短四十年间将它们完全洗脑……”
“一两百年还差不多……”
张远同意了这个观点：“好吧，也就是时间完全不允许吗……那么就在40年内，先尝试着争取这一台最容易获得的万能工厂吧，给格利泽文明留一个火种也是不错。哎，就这样吧，这个多灾多难的文明。”
众人又莫名奇妙松了一口气，开始探讨接下来的建设整改。
思索了一阵子，赵舰长又想到了什么，苦笑着说道：“各位，如果用‘地球时代号’这艘飞船去交易，我担心的还有另外一点。”
“也就是民间情绪的问题。我们这群人的思维，总归和民间人士有点不一样。”
“站在纯粹功利化的角度，把它翻修、卖掉，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民众可管不了这么多啊，我已经可以预料到，这种漫山遍野的反对声音了。这艘母舰陪伴了我们三千年……漫长的星辰之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又陪伴着我们发展起来，在这颗异星球有了立足之地。”
“结果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后，又要将它卖掉了？这和卖掉自己的老母亲又有什么差别呢？”
“说得对！”信息学家李振东敲了敲桌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就说，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啊，原来是这样！所以这个方案不容易被通过！”
张远冷笑了起来，“卖掉自己的老母亲？这种说法可真是愚蠢……不，感性！”
“那你们说，等所有人口搬迁到地表，这艘飞船还有什么用？现在还能够当太空电梯，但星空港口建设完毕后，太空电梯也不用它来当了，就这样放在一边，任其报废？或者当做游乐园、博物馆？”
“它只会在那里慢慢凋零、死去！”
“几百年后，还有人记得它的存在吗？”
一位副舰长插口道：“至少能够带来一点安全感。对于民众而言，放在那里凋零也是好的……人们会不舍得，会觉得就算放那里闲置也比卖出去好。”
“什么安全感？如果真的打起仗，它还能带着所有人跑路不成？我们可以开发专门的星际战争武器，轨道炮以及无人机，还用得着这艘报废的母舰？！”
张远发现自己情绪稍微激动了点，连忙清了清嗓子。
他振奋地说道：“其实舆论方面的问题很简单，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宣传口号：与其让我们的母舰，闲置在这里，孤独地死去，不如让她承载着另一个文明的希望，再一次……”
“扬帆起航！”
“完成属于自己的光辉之旅，对一个文明的……救赎之旅，这才是她存在的最大意义！”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