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气氛有些沉默。
头曼母亲煮着锅内羊奶,脸上带着塞外之人特有的沧桑。
“准备一下,三日后我就要跟随首领南下,前去劫掠赵地了。”
头曼父亲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平静,头曼及其母亲脸上,都露出了担忧之色。
“又要打仗了?”
老头曼却是叹道:“打仗倒不至于。”
“这些年赵人边塞将领胆怯惧战,哪怕百余守军见到我等两三人,亦只敢龟缩邬堡内,不敢出战,没有什么危险。”
“奈何赵人无比狡猾,虽胆小如鼠,却也防备严密,每次南下都很难劫掠到东西。”
“今岁如此寒冷,牛羊冻死无数,还有饥饿的猛兽不断袭击羊群,若不能劫掠到足够粮食,恐怕就只能放弃赵国,转而东进劫掠燕国了。”
“燕国?”
头曼母亲没什么学识,根本不知道燕国、赵国有什么区别,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头曼却是脸色微变。
“燕国以北乃是强大的东胡人,燕国北方更是东胡人的猎场,如果我们前去劫掠燕国,那些可恶的东胡人岂会善罢甘休?”
如今的匈奴,尚且没有完成统一。
匈奴虽然也有单于,可是整个匈奴王庭,却只是许多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而已。
部落联盟,终究显得有些松散,根本没有办法与东胡相抗衡。
不仅仅是东胡,如今匈奴部落虽众,奈何人心不齐,也不敢招惹西方的月氏。
历史上,直到眼前这位叫做头曼的男孩长大以后,匈奴才开始真正强盛起来。
匈奴的统一,几乎与秦国统一天下的时间相当。
待秦始皇死去以后,头曼更是趁机带着匈奴勇士大举南下,以头曼城为中心,建立了北方游牧民族第一个国家政权——匈奴汗国。
其子冒顿,在杀死头曼继承单于之位以后,更是东灭东胡,西逐月氏,南吞楼烦,征服了北方的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诸国。
冒顿又收纳韩王信投降,且在白登围困汉高祖刘邦,更是多次逼迫西汉与其和亲。
那个时候,也是匈奴最强盛的岁月,汉王朝只能委屈求全,派人和亲。
匈奴未来的辉煌暂且不提。
至少在如今,以匈奴松散的联盟政权,根本不敢招惹强大的林胡。
正是为此,当头曼得知若南下劫掠无果,匈奴可能会进入林胡猎场以后,才会如此震惊。
“赵国北方很难劫掠到东西,若部落内粮食得不到补充,恐怕大半族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季,那时也只能冒险入侵燕国了。”
“哪怕与林胡人交战,也在所不惜!”
听到这里,头曼感觉内心无比沉重。
“阿翁,我要与你一同南下!”
沉默许久,头曼忽然起身,也不顾屁股上的疼痛,坚定的说道。
老头曼先是有些发愣,继而点头道:“你也快长大了,这次入赵国境内劫掠,也不会有太大危险,让你跟着长长见识,倒也是件好事。”
头曼闻言大喜,捂着屁股就欢快的跑出去,开始为南下做准备了。
赵国北方四郡,最西边的九原郡内,居住着数量庞大的楼烦人。
楼烦乃北狄,其民兵将强悍,善于骑射,骁勇善战,以前几乎是北方战斗力最强悍的游牧民族,对其邻国赵国带来的巨大威胁。
赵武灵王也正是看到了楼烦强悍的战斗力,才萌生了向楼烦等部落学习,推行‘胡服骑射’之构想。
赵国推行‘胡服骑射’成功以后,战斗力果然大增,为此还打破了华夏固有的种族观念,征召了许多勇武戎狄之人入伍。
赵武灵王此举,不仅让赵国力大增,也是变相加速了民族融合。
不久,赵武灵王就先后击败了林胡、楼烦,攻灭了中山等国。
赵武灵王击败楼烦以后,并没有屠杀他们部落之人,反而将其军队收编,令双方开始融合。
这么多年以来,楼烦人虽仍旧保持相对独立,却已经能够看作是赵人,盘踞于云中、雁门两郡,与赵人混居通婚。
反观林胡,当年被击败以后,却被赵武灵王往东北方向驱逐,最终盘踞于燕国北方,逐渐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
李牧麾下很多善战之士,都是来自楼烦部落。
他们有着游牧民族的凶悍、善战,却也有着赵人的服从与纪律,可以算是最优质的兵种来源。
赵国军队之所以战斗力强悍,也与楼烦人充斥其中脱不开关系。
雁门郡北方。
两个楼烦勇士身穿赵军甲胄,缩在草垛之内,脸上都有些意犹未尽。
“启,今天居然又分到了肉食,据说是李牧将军所分派。”
面容粗犷的楼烦士卒,对着略显稚嫩的启说道,眼中带着满足与感激。
“呼烈,下次别抢那么快,给我多留点。”
启那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是带着些许怨气,显然是因为分肉之时,呼烈吃的太多之故。
“哈哈哈,俺身体壮实,自然要多吃点,你这小崽子如此瘦弱,多让点给俺不行吗!”
呼烈看着宛如受气小媳妇的启,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启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踏踏踏!”
忽然间,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呼烈和启见状都是大惊失色,急忙走出草垛朝着北方看去。
“匈奴人来了!”
呼烈大喊。
启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以火石点燃了旁边的草垛。
“速走!”
混杂着狼粪的草垛被点燃,滚滚狼烟顿时冲天而起,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能看到。
呼烈不敢有丝毫犹豫,对着启吆喝过后,就骑上了自己的战马,朝着南方奔腾而去。
启亦不敢怠慢,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踏踏踏!”
战马奔腾,两人脸上的紧张之色,却是削减了大半。
只要点燃狼烟提醒了其余人,只要自己两人骑上了战马,纵然匈奴人再多,他们楼烦勇士也丝毫不惧。
打不过,还跑不了吗?
不过很快,两人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只因身后喊声非常大,显然是匈奴人又在例行嘲笑,大肆讽刺楼烦人乃无胆鼠辈。
“可恶,若非李牧将军有令,不得与匈奴人交战,某早就让这些混账东西,见识到我楼烦人的厉害了!”
呼烈怒从心起,朝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脸色无比阴沉。
启亦是紧紧抿住嘴唇,眼中带着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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