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喜笑颜开,跑去里屋端来矮桌矮凳放下,拉着沈千坐下说起家长里短。
陆离坐在门廊前的矮凳上。
身后是二人的唠嗑声,妇人在灶台边刷锅。
身前雨幕如帘,清凉扑面,哗啦声入耳,院子里的锅碗瓢盆脆响不停,而后被滚滚闷雷声掩盖。
远处的山色朦胧,只剩下隐隐一道轮廓。
脚踝高的门槛挡住雨帘,溅不到里面。
这一场雨是先锋,预示即将到来的漫长雨季。
低矮的视角和山色给了他难以言喻的感受,令人沉迷,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
“老……老师,陆老师?陆主任?”
身后几声轻唤,陆离回神,是沈千在叫自己。
不知何时,菜已入锅,油香味散出,和门外的泥土湿气相抗衡。
“刘大哥问你一表人才的,有没有女朋友。”沈千语气揶揄,显然故意打扰陆离。
“有没有你不清楚吗?”陆离重新望向门外,留下一句。
被互联网文化荼毒的沈千瞬间想歪,偷瞟一眼汉子,好在乡下人朴素,听不出话中内涵。
“我家老……师就这样,不爱说话,刘大哥咱俩说——”沈千拉着汉子继续聊起家常——并决定不再打扰老板发呆。
半小时过去,雨势不见小,天色依旧暗沉如傍晚。
“菜都做好了,准备吃吧。”
身后一声叫喊,陆离回身。
矮桌上放了热气腾腾的四盆菜,量大管饱。
农村菜卖相不佳,放起调料也是重油重盐,吃上去却有家里的味道。
汉子打开瓶酒,先倒入沈千碗里,又想倒给陆离时被前者拒绝。
“他不会喝酒,咱哥俩来。”
趁着汉子给自己倒酒的功夫,沈千歪到陆离身旁,压低声音:“老板,你费劲跑这么大老远过来,到了又一句话不说……”
“等吃完吧。”
“为什么?”沈千不解,端起碗想解解馋。
“我说完他们就吃不下了。”
“……?”
沈千心中不详,默默放下端起的酒碗。
他决定少喝,以防一会儿打起来时因为醉酒而发挥不好。
陆离那句话太过于有威慑力,以至于接下来沈千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十几分钟后,撑不住的沈千又凑到陆离身侧,咬牙道:“老板,你再不说我就受不了了。”
陆离颔首,对二人道:“两位,我这次来是因为你们儿子的。”
汉子刚刚将空碗落在桌上,妇人忙着帮沈千夹菜。陆离话音落下后,这对夫妻同时怔住动作。
妇人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语气哽噎:“陆主任,是不是镇儿他……”
话说一半,她承受不住扑住汉子肩膀,痛哭起来。
“傻婆娘哭什么!说不定是好事呢,他班主任您说。”汉子一脸怒其不争,眼中的血丝与焦急却无法掩盖。
“是的,我们在几天前找到了你们的儿子。”陆离声线依旧平稳。“请二位冷静一下,接下来的话我要换另外一个身份来说。”
话音落下,陆离站起。
身后的矮凳被碰倒而无人过问,因为在场三人皆因为陆离的一句话震得心神恍惚。
“我是一名道士。”
说驱魔人怕他们不懂。
哗啦——
沈千碗里的粥洒出半碗,一滴没浪费的流到腿上。
“没骗你们,就像这样——”
陆离气势一变,如寒冰冷漠。他双指并拢,掐出最通俗易懂的手决,朝外一指。
脸盆大火球从他指尖迸发,呼啸钻入雨幕中,眨眼消失于视野。
三人呆若木鸡。
夫妇没见过这一幕,沈千则根本想不到幻觉还能这么用。
不过他们都没留意,飞出的火球既不炙热,也没光亮,更像是一只鲜红皮球。
陆离的控幻能力还无法达到真实火球那种精细程度。
换成通俗易懂的解释:当前配置不支持光效渲染。
为防证明不够充分,陆离右脚抬起,轻轻一踏。
一圈阴阳鱼脚下突然浮现,缓缓转动。
八卦光环成了压倒夫妇内心的最后砝码,这对夫妻脚下一软,就要跪下。
沈千眼疾手快,拉住夫妻二人,险些没拽住也跟着跪下。
倒是说明夫妻俩是真打算跪拜的。
陆离开门见山,将后续全盘托出:“我们找到了刘镇的踪迹,并且我和他有过短暂接触。首先要说的是,他的确已经死了。但他的鬼魂还在。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跑掉了,躲到一个我无法进入的地方。”
“所以我找到两位,希望你们能跟我去一趟平陵市,劝他出来。有一点两位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常见的降妖除魔的道士,鬼魂无害的情况下我不会出手。问完一些问题后我会将他交给两位。”
之后的几分钟,客厅一片沉默。对面夫妻二人面容出现崇拜、畏惧、哀伤一系列情绪。
“咳咳咳咳咳……”汉子突然剧烈咳嗽,呛得面色通红,换了好一阵,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陆离:“道长,俺信你。你是镇儿他老师,肯定不会害他的。”
“什么时候去见我儿子!”妇人呜咽道。
陆离转头,望向不见停缓的雨幕。
“等雨停后。”
这场雨下的极不是时候,不止因为大雨封山被困村中。过大的降雨量会让那条连接水库和唐河的地下通道不适合通行。
“希望这场雨不会太久。”陆离喃喃自语。
他的担忧成了事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持续到傍晚方才转小,这个时候却已经不适合出村。
惨白点灯下,四人环做矮桌前,沉声不语。
桌上饭菜早已凉掉。
沈千悄悄拿手机玩游戏。
将近八点时,陆离抬头说:“有空房吗?”
“啊?有有有……”妇人如梦方醒,推了把汉子。
“在这边……”
夫妻领着陆离二人走到院子另一边的土房。
“这屋以前是俩儿子的房间,后来一个去打工一个去上学,就空下来了,经常打扫绝对干净。”
陆离迈过门槛,放在香案上的黑白遗照映入眼帘。
“太对不起了,这是俺娘,我们这就拿自己屋去……”
汉子瞧见陆离盯着正对门口的遗照,心中一颤连忙跑去放倒相片。
“她是什么时候生人。”陆离忽然开口询问。
“民国三十……是一九四一年!”
陆离点点头。
裹足这种陋习解放后才废止,基本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