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不迫,蓄势待发!
啪!
水流重重地拍击在坍塌的楼板上。
几乎在同时,肖阳沉腰,躬身,蓄势,继而吐出一口浊气,双脚猛然发力上蹬!
水能借力,亦能卸力。
受到水流的强阻力影响,这一蹬的力量至少被抵消掉五成。
这样的损耗级别,超出了他原本预估的上限。
但是机不可失,即使损耗再大,也必须要硬着头皮借水势强攻一把。
于是他顺势起身,腰背一弹,左手竖肘,积聚了全身的力量,向着楼板奋力地砸了出去,爆裂肘击!
咚!
一声闷响。
楼板受到重击,摇晃,凹陷,颤动着裂出一条7-8cm的缝隙来!
水流顺势而上,漫过缝隙,涌向通道的上方!
水压均衡了,水力再无可借。
楼板虽然如愿击破了,但障碍没有扫除,目前的缝隙仅可供一条手臂通过,远不足以让他逃生!
怎么办?
闭气的时间接近5分钟,而身体缺氧的状态已经持续15分钟以上!
水里力量损耗极大,随着水位持续上升,水压逐步增大,像刚刚那种水准的强攻,他可能使不出来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L芯的功耗极小,现在的他恐怕早已缺氧昏迷了,哪里还能保持清醒?
咕嘟,再吐出一口浊气。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强劲的暗流从身下涌起。
荡漾的水波推动着他,一次次地撞击在裂开的楼板上。
恍然间,他发现楼板的缝隙似乎又变大了一些,最宽的部分可能有8-9cm了。
水的波动!
肖阳的心中划过一丝明悟。
(物理学对波动的定义是某一物理量的扰动或振动在空间逐点传递时形成的运动。
常见的波动有地震波,声波和水波等等,都是体现了机械振动在弹性介质中的传播,又称为机械波。)
水的阻力远强于空气,挥肘撞击,用加速度换破坏力的方式,已经变得低效了。
但波动则相反,在水里制造波动,肯定比在空气里要容易得多。
于是他立刻双手按住开裂楼板的边缘,使尽全力地摇晃起来——速度均匀,幅度一致,尽可能地趋近于简谐振动。
100次。
楼板开始有松动的迹象。
200次。
振幅在逐渐增大,目前在2cm的范围内左右摇摆。
于是他稍稍加大一点力度,然后维持发力,逐步增大晃动的幅度。
300次。
闭气时间超过10分钟,缺氧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肌肉的酸痛感不断加剧,那是长时间无氧呼吸的后遗症。
肺里的浊气几乎排尽了,不知不觉间,他一直在下意识地喝水。
那是呼吸系统最后的挣扎。
好消息是裂开的楼板在摇晃的过程中缓步挪动着,缝隙的开口已经超过15cm,好像有一点希望了。
589次!
闭气时间超过15分钟,缺氧状态维持25分钟以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体力消耗持续上升,力量开始衰退。
到达极限了吗?
L芯自动切换到超低功耗模式!
要结束了吗?
尚未启航的新时代人生,就要在这个荒谬的密界里寂灭了吗?
好不甘心啊!
无力地松开抓住楼板的双手,借着惯性,缓缓地推了出去。
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重量惊人的楼板,居然像随风飘荡的飞絮一般,顺着荡漾的水波,一口气滑出去很远!
那是共振!
奇迹一般的共振!
现代科学论证,古书里提及的天人合一,天地交感等神奇现象,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意外触发了共振。
可惜,这种现象概率感人,复制的概率几乎为零。
……
第九研究所。
Z先生的密界附属实验室。
十几个研究员围坐在圆桌边,百无聊赖地讨论着下一阶段的研究课题。
忽然,警报声响起,中央监控室发来一个预警通知的请求。
“接受请求。”
会议主持人不假思索地回应了请求。
北野武的投影缓缓地在虚空中浮现。
“7号密界《新北野武的挑战状》,监控到有玩家连续完成两项专属挑战。”
“专属挑战NO.7——极限缺氧。”
“专属挑战NO.22——和谐共振。”
“很好,有活儿了。我们去中央监控室。”
会议主持人微笑着宣布。
如果肖阳在这里,就会认出这是一副熟面孔。
三年的测试项目,90%都由这位名为比拉尔的博士研究员负责。
甚至于,在他离开的第九研究所前,两人还有过一番言辞激烈的交谈:
“黑暗,安静,狂躁,阴郁,压抑。”
“这些极致的负面测试会慢慢摧毁你的身体机能,并造成某些不可逆转的精神伤害…”
“相信我,这幅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无可救药了。”
比拉尔用悲悯的眼神望着脸色苍白的肖阳,轻轻地劝解着:“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其实非常简单。”
“你只要存一个档,然后迅速了结自己...10分钟后,你就可以在最近的降临室获得完美的新生。”
“你还有别的测试要给我做吗?”
肖阳对比拉尔的诚恳建议置若罔闻,他漠然地笑一下,提出一个重复过无数遍的问题。
“我…”
比拉尔的脸色顿时憋得通红。
三年间,他通过肖阳的测试数据取得了很多关键性的研究成果。
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惊叹于肖阳超乎想象的坚韧外,他也积攒了一股子无法抒发的郁闷。
因为,在此之前,没人能在他的测试下坚持3天,一个人也没有!
但这个瘦弱平凡的降临菜鸟,居然头铁到死撑了三年!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你赢了,小子,你赢了!”
“我再也没有任何新的实验想法了!”
比拉尔涨红了脸,大声地喊叫着。
甚至比那些被实验逼疯掉的可怜虫们还要不堪。
“现在我宣布,你可以离开这里了,永远的!”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也不想再做任何实验了,再也不想了!”
“你确定吗?”
“确定以及肯定!滚,立刻,马上,越远越好!”
“好的博士,祝你生活愉快,我就不说再见了。”
“等等…”
比拉尔深深地吸一口气。
“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说。”肖阳停下脚步。
“马斯克总是说,生命的本质就是一个系统。”
比拉尔眼神迷离,像是梦呓一样自言自语着:“毫无疑问,生存环境肯定是每个生命系统的重要输入参数。”
“极致的寒冷,极致的高温,极致的黑暗,极致的光明…”
“从理论上来说,所有这些极端的输入参数,都会引发对应的感知模组功能性崩溃,造成不可逆转的系统毁灭。”
说到这里,比拉尔不自觉地平静下来,学者的修养终于压制住失控的情绪。
“这个项目至今已经运行超过2000年,数据库里的样本也累计到了千万级别。”
“通过柱形图分析,体验者的耐受时间曲线非常平缓,虽然偶见几个强耐受的个体,但采样数据也从未超过均值的十倍以上。”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黑暗测试的均值是38小时,安静测试的均值是39分钟,繁琐测试的均值是重试67次,压抑测试的均值是坚持271分钟。”
“是的,事实就是,精神再强韧的人都会被那些该死的实验摧毁的,没有人可以例外!没有人!”
“除了你!”
比拉尔的眼神霎时间锐利起来:“数据不会说谎,在各项测试中,你的各项生理数据其实跟其他人没太大差别。”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你的数据变化就像是风中摆动的芦苇,一旦临近极值就会莫民奇妙地反弹…”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
“到底是怎样坚定的信仰,才能给予你如此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呢?”
“信仰?”
肖阳微微一愣。
痛苦的回忆纷沓而来…
是啊,在那些没有光明,没有声音,也没有希望的日子里,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坚持下去,决不放弃呢?
“我没有什么信仰。”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有些犹疑地摇了摇头。
“相信我,博士。”
“我只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因为我真的不能死啊!】
这才是肖阳内心深处的真实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