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柳白舒。
一直耐心地陪在肖阳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为他偶尔的灵光一闪而欢欣鼓舞,也为他不经意间的失误而失落叹息。
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一个或几个在街机房里陪伴你我的小伙伴。
“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啊。你也就打卡了一个项目,还有五个项目等着你去挑战呢。”
肖阳拭去额头和鼻尖的汗珠,安慰柳白舒道:“我没事,三次机会都还握在手上,就是要再多花一点时间来调试自己对于力量控制的熟练度而已。”
“我也没事。现在只有两个项目有人完成打卡,没什么可着急的。”
柳白舒憨然一笑,很自然地蹲在肖阳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如果再递给他一支大烟袋子,头上绑一条白毛巾,一条响当当的西北大汉就整整齐齐了。
“我生在陕西榆林市靖边县,家里穷读不上书,16岁就出来打工,机械厂,轴承厂,电子厂,超市什么的都干过。”
(为了阅读体验,就不刻意描写口音了,请谅解)
“外面世界变化太快,做什么感觉都不稳当,总是干着干着突然就告诉你明天不要过来了。有人告诉我,要签劳动合同的,这样子人家就不敢随便让你走了,或者说,让你走,还得赔钱。”
“但我不识字啊,合同也签过,不会写自己名字,都是按的手印。娘告诉我,这玩意最靠谱,每个人都不重样,错不了。可说实在的,合同里究竟写的啥,我也看不懂。”
“记得有一次,给人白干了仨月,走的时候还说我倒欠他两百块钱,因为我每顿吃的太多了。呵呵,这就是签合同的讲究人办的事情,厉害。比那些不签合同有活就找你没活就请你走的小老板厉害多了。”
“那老板戴个大黑框眼镜,说是学法律的,吓唬我不赔钱就要坐牢。我胆子小,当场就交钱了。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是讹我的,要是真打官司,他不可能告赢我…”
“我就这样打打零工,饥一顿饱一顿地一路从陕西流浪到湖北,后来在武当山脚下的一家西北牛肉拉面馆里学了一门拉面的手艺,就一直以此为营生。”
“做拉面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儿。”
“和面的水应根据季节确定水温,夏季水温要低,约10度左右;春秋季18度左右;冬季25度左右。只有在特定水温下,面粉才不发生变形,淀粉也不发生糊化,和出来的面劲道弹牙。”
“水最好分成三次加入,第一次最多,大约7成的样子,然后由里向外,从下向上抄拌均匀,拌成雪片状,继续淋水2成用力和面,剩下的1成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加不加,感觉硬了就补一点,要是觉得手感差不多的话,不补也没什么事。”
“和面时采用捣、揣、登、揉等等手法,捣是用手掌或拳撞压面团;揣是两时用掌或拳交叉捣压面团;登是用手握成虎爪形,抓上面团向前推捣;揉是用手来回搓或擦,把面调和成团。这个过程大约要一刻钟,一直揉到不沾手、不沾案板,面团表面光滑为止。”
“和面完了醒面。把揉好的面团表面刷上油,盖上湿布,以免风吹后发生面团表面干燥或结皮现象,然后静置一段时间,至少半个钟头。醒面可以使面团均匀,更加柔软,提高面的弹性和光滑度,制出成品也更加爽口筋斗。”
“醒面完了再抻面。将醒完的面团揉成长条,两手握住两端上下抖,反复抻拉,揉搓,一直到面团柔顺、均匀,符合拉面所需要的面团要求为止。”
“再接下来就是拉面了。案板上撒上面粉,将抻好的面团搓成条,滚上铺面,如拉韭叶、宽面,则用手压遍,两手握住面的两端,然后抻拉,拉开后,右手面头交左手,左手两面头分开,右手食指勾住面条的中间再抻拉,待面条拉长后把面条分开。”
“然后右手食指面头倒入左手中指勾住,右手食指再勾入面条中间,向外抻拉,根据左手傍边的面条粗细,用左手适当收面头,反复操作,同条可由1根变4根,4根变8根,面条的根数就成倍数增长。”
“面条粗细以扣数多少决定,扣数越多就越细,一般二细6扣,细面7扣,毛细8扣。”
“毛细往上,那就是真功夫了。二十五岁的时候,我练到10扣的真.毛细,比超市里卖的机器磨具拉出来的银丝面还要细,因为稀罕,每天都有不少客人点。”
“三十岁的时候,我练到13扣的真.丝细,拉出来的一根根的面条几乎跟麦芽糖的糖丝一样纤细,这种面条不用煮,烧开的水气上走一下就能吃,味道绵密爽口,八十岁没有牙的老太太也能吃的有滋有味。”
“三十七岁那年,我的拉面技术达到了3.0时代的个人巅峰,15扣的蛛丝细。”
“不过这种面条已经不卖给人吃了,那一年,抖音火了,有人用手机把我现场拉面的过程拍成了小视频,上传到抖音平台,引来上千万的点击量,把我一举捧成了网红。不仅有很多人慕名来吃面,CCXV台还派来人采访我,录进了《舌尖上的华国》里。”
“说实话,当时很茫然。我一辈子勤勤恳恳,没有文化,也不太爱说话,就是爱琢磨这点拉面技术。我不知道他们希望我说什么,也不知道拉个几十年面怎么就成弘扬传统文化和正能量了。”
“有人给我编了出身,还把我算进什么拉面世家的族谱里。我的娘咧,我不就是做个拉面嘛,怎么还把亲爹亲娘给拉没了呢?”
“我这个名字也是那个时候有人替我改的,我本名叫柳树,爹给取的,没啥大意思,就是希望我能活得滋润踏实点。但那些人说这个名字太俗,一点也不像是世外高人,所以就改了现在这个名字,柳白舒。”
“咋说呢,天天有人说你厉害,崇拜你,感觉好不好?挺不错的。钱赚的也多,我都打回家去,让爹娘在老家盖了三层的小洋房,弟弟也风风光光地娶了媳妇。”
“但天天说谎的滋味真的不好,我这个人实诚惯了,心思少,所以才能拉出15扣的蛛丝细。让我天天记着这个人设,那个族谱啥的,烦,记不住,有的时候前后矛盾,被人翻出来在网上骂,吓得我成夜成夜睡不好。”
“再后来我就干脆溜上了武当山,一头钻进后厨里,再也不见外人了。”
“反正爹娘和弟弟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想下半辈子能为自己活几年。”
“当时武当山上有没有真功夫?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
“总之我天天跟着练拳养气,活到90岁也没生过一次大病。”
“3.0时代最后的记忆…还是在拉面。”
“那天下午,我突然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好像手眼又恢复到三十七岁那年拉15扣蛛丝细的水平,于是我马上叫徒弟给我和面和抻面,打算再试一下身手…”
“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一次恢复意识,是在道恩市的三十九号降临室。”
“他们告诉我,我的运气很好,身体被山上捐给了某个医院研究所当大体老师,脑袋阴差阳错地被保留下来,所以才有幸可以再活一次。”
“在社区接受二次教育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一个曾经在武当山上的师侄辈道友。”
“他告诉我,当年山上的道友们又再一次聚集起来,利用基因公式还原了许多武当派的内外功,并且成立了新武当派,力求向世界弘扬武当文化和武功。”
“于是我就加入了新武当派,成为了一名新时代进化大军中的一员。”
“虽然我还是没文化,到现在怎么用‘轩辕’上网搜知识啥的都还是不太顺溜,但是新武当派的武功我的进境一直非常快。”
“因为我慢慢发现,这些武功手法,用力技巧,甚至基因构造,都能用我练了一辈子的拉面技术来举一反三。”
“顺便解释一下,这个游戏我以前从来没有玩过。”
“基本操作,人物技能,甚至所谓的必杀技,我都是刚刚看着别人打的时候现学的。”
“诶?这么厉害吗?你怎么做到的啊?”
肖阳是个很好的听众。
直到现在,柳白舒在回忆里把自己的前世今生讲了七七八八,他才接茬发问。
“因为我根本没把它当成一个游戏啊。”
柳白舒从椅子上跳下来,露出一个老实人的黠笑:“对我而言,我只当是新学了几种姿势特别的拉面手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