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天凉好个秋。
修士终归是修士,陆沉的到来只是他们漫长生命中的昙花一现。
如果寂寞的生命遇到一点火光,起初势头可能会非常大,但当兴趣燃烧殆尽之后,熄灭得也尤为快。
陆沉身死的消息传遍清铃宗的那几天,就算长老们已经明确禁止讨论此事,那些弟子私下也难免议论纷纷。
仅仅过了一个月儿,私下的议论声已经消失。
又过了一个月,正式进入秋季,即便再有人提起陆沉,他们也失去了兴趣。
死去的人,终归只是一段故事罢了。
这种事情他本人应该深有体会,时间,是磨灭一切的最好武器。
秋分日,岁月的风尘卷着繁华,吹拂着河畔众人的发梢。
“听说了么?圣女已经突破到灵元境了!”一名女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还以为什么新奇的事呢,她这段时间几天就一个境界,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虽如此,可是她的破境速度也太恐怖了吧!”
几名少女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陆沉已去,但终归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
比如眼前这个小院。
当初的粉丝团已经大变样,竟然发展成了清铃宗内门弟子中最大的一个女子社团。
这个小院,这个河畔,就是她们的根据地。
“对了,情书那边怎么样了?”一名女子问道,看她的模样似乎是这个团体的领导者。
“再等等吧,她总是一副十分忙碌的状态。”另一人回答道。
“真不知道她在捣鼓些什么东西。”她的语气中透露出满满的无奈。
情书的身份很不一般,因为他的父亲情义游离于两峰之外,以他的身份,做任何事情都将少很多束缚。
情书是美人团必须要去拉拢的弟子。
这些天来,几乎每天都会有团员去找情书,可惜每次都只能看见她神秘兮兮地摆弄着什么,她对于入团的邀请是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总之就是一个字,拖。
至于强迫对方,她们是万万不敢的,情义长老可是出了名的护闺女。
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公,都在忙忙碌碌。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多,冬去春来,现在是冬末和初春的交汇期间,山风正是凌冽。
清峰后山有着几百个奇形怪状的山洞,其中大部分都是荒废的,只有少数关押着一些不服从驯化的灵兽。
此为山狱。
这里常年无人问津,风寒刺骨,即便你是灵元境的修士,也需要时时刻刻运用灵气抵挡冰霜。
风雪乱人眼。
说是关押,其实是一直关到死,绝不会有人来对你进行审问。
对待灵兽如此,对待罪人也是如此,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山狱。
如今,死气沉沉的山狱有了一丝生气。
如果你仔细听,屏蔽掉寒风声与鸟叫声,就能够听见一道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很细微,但是很稳定。
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陆沉就被关在其中一个山洞内,并且活生生地被做成了一个“人彘”。
如果陆沉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或许他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他是被关押在山狱的第三位人类,从某方面来讲他的“待遇”极高。
之前的那两人,无一不是名动云陆的大修士。
六千年前,有人曾号称一人一宗派,一柄仙剑从西北乱地杀到南方剑州,无人能接下他的一剑。
可惜,他最终遇到了横空出世的赵戎宸,被击败后不知为何又交接到了清铃宗手中。
被赵戎宸击败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众多剑修都以能够让他出剑为荣。
七千年前,赵戎宸一人一剑降临极乐之地,当年还默默无闻的他,说出了一句震惊天下剑修的话,
“剑修总喜欢说自己剑术如神,今天我就让世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剑神!”
那一日,极乐之地仅存的三位佛陀被迫转世,极乐之地瞬间沦落为二流势力。
至于山狱的第二名罪犯,则是一个小偷,一个被云陆无数偷金修士奉为祖师爷的小偷。
第三个人,便是陆沉了。
此刻,山洞内寂静无声。
少年并没有太多泄气的情绪,清铃随时可以杀掉他,但是她有所顾忌。
同时他也在积蓄着灵气,他们都是在和时间赛跑的人。
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咔!”
“咔!”
洞外突然出现踩破冰雪的脚步声。
不成人形的陆沉抬头看了洞口一眼,心想宋飒飒终于来了么?也算没白白耗费他的一番心血。
一抹倩影出现在洞口,她浑身都在打着颤,似乎很是怕冷。
洞内的陆沉皱了皱眉,他没看见那张熟悉的绿袍,来人是一袭白衣。
身材娇小,看体形应该是一名女子。
那人背了一个巨大竹筐,竹筐几乎覆盖住了她的整个后背。
她先是从竹筐里拿出几十样稀奇古怪的小物件,然后将它们摆来摆去。
这一幕被陆沉看在眼里,他叹了一口气,竟然是阵法,这个自己最不屑于去研究的法门。
风雪声,微弱的呼吸声,女子的搓手声与跺脚声,不断在山洞内回响。
半个时辰后,女子轻轻一跃,已经进入洞内,毫无阻碍。
山风太过寒冷,情书的眉毛上、头发上都结满了霜,看上去滑稽无比,陆沉没有笑,他觉得对方此时很美。
刚进山洞,情书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沉,注视还不到一秒钟,她立马弯下腰大吐。
不怪她,谁亲眼看见一个人彘都会有这种反应。
“你叫什么?”待女孩将胃里的残存灵药吐出来之后,他开口问道。
情书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头发将陆沉拎到竹筐里,然后背上竹筐向洞外走去。
她并不害怕陆沉的这副模样,呕吐只是生理反应。
“情书。”女孩的声音很是清脆。
人如其名。
听到女孩的回答,陆沉心想这一定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不然怎么会连声音都充满了执拗的气息?
“你先别急,能听我说几句话么?”事关整个云陆的生死,他必须认真对待。
女孩恍若未闻,继续大步走向洞口,似乎根本不在乎陆沉想说什么。
眼看还有一步就要离开山洞,她终于停了下来,陆师弟终归是陆师弟,特殊对待一次也无妨。
“陆师弟,你说吧。”她平静地说道,表情很是严肃,不苟言笑,与之前河畔边的那名怀春少女判若两人。
“你应该知道,你来救我并不是秘密。”
情衣点点头,关键的破阵之物和山洞的具体位置都是父亲告诉她的,如果她的父亲知道,那么宗主一定也知道。
不过她认为,既然没有人来阻止自己,那么救陆沉出去就是被宗主默许的事情。
“不是清铃默许,而是她在犹豫。”陆沉似乎知道女孩心中所想,继续说道。
“我需要一些丹药,还有一些清铃河畔上游的溪水。”
“你能帮我么?”
情书皱了皱眉,她只是想救陆沉出去,仅此而已。
她知道陆沉是无罪的,因为那名刺客她很熟悉。
冤枉好人不是清铃宗的风格,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哪怕对方是执法堂,哪怕是宗主。
于是她如实回答道:“我不会帮你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