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吟游诗人听上去是一位富有阅历的成熟女性,她的歌声空灵悠远,嗓音飘渺动听。
一开始,铜须面色如常,领头走向空闲的座位,当他听到“甜菇村”、“黑雾”这些词时,和邓克一起不约而同地看向角落里的吟游诗人。
“铜须,她是来找我们的。应该是为了莱普。”
“看上去没错。”矮人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一遍吟游诗人,发现她身上的装束与牺牲的莱普有七分相似,在细节之处做了女性化的修改,但是看上去比莱普更加干练。
她的深褐色披肩,横向分布着数条粗褶皱。这说明用料很硬、结构紧致,可能是一至数种兽皮糅制。这种披肩在潮湿的雨林、寒冷的雪地等等恶劣环境中可以发挥出十足的功用。反观莱普的披肩,就是一块平滑、柔顺的布料,除了美感以外,提供不了任何实际用途。
这么说来,她也是竖琴手探员,而且资历更高...铜须站在原地思索来者的身份和意图。
在守序善良的人眼里,竖琴手同盟是一个善良的组织,这不可否认。但他们理想化的行事风格,常常让同为善良阵营的人误认为竖琴手已陷入混乱。
首要体现在每个竖琴手都追求做事隐蔽、不露痕迹,不到必要的时候,绝不袒露自身的身份,不但对敌人如此,对善良阵营的人亦是如此。所以经常会发生善良信仰的教堂卫队在追查邪恶源头时,与潜踪匿迹的竖琴手探员发生意外冲突的情况。
邓克看同伴愣在原地沉思,便走到角落向吟游诗人说道:“我是邓克,我们去后院说吧。”
吟游诗人一拨琴弦,紧接着手指抵消余震,以清脆的弦声结束表演,收好鲁特琴后颔首说道:“正有此意。”
邓克走向通往后花园的甬道,顺手拍醒了沉思的矮人。铜须走在二人后方,看上去仍有些疑惑。
群猫旅店的后花园安静又偏僻,除了女侍者以外,很少有人会在那停留。草地上的小猫们看到三人走进花园,围着他们绕了几圈,跑到一旁嬉耍起来。
邓克看到铜须的神态有些凝重,一时想不清矮人内心的想法。他开口说道:“这位是我的队友铜须,来自灵铸氏族的战士...”
“我是休音。”吟游诗人打断邓克的话语,掀开兜帽和面纱,露出人类女性的脸庞。两道浅浅的法令纹是她脸部最大的特征,除此以外均与普通的达马拉女性无异。
休音看向邓克,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是竖琴手同盟的探长、竖琴手法师,莱普·西昂是我刚入门的探员。”不等邓克回话,她抢先问道:“我想确定一件事,莱普是不是曾向你们直接表明探员身份?”
铜须恍然大悟,两只红枣大小的眼睛瞪圆瞪直,这正是他尚未察觉,但充满疑惑的地方。
如果不是遇上邪术师的话,莱普可以始终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参与到冒险之中,为何要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自报身份?再回头一想,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有意地压制自己对甜菇村冒险历程的回顾冲动。
出现了“魔源碎片”,还有邪神的化身参与。我怎么到现在才有胆颤的感觉...铜须顿时躁动不安,他拿起自己的酒壶,向邓克和休音示意后,打开壶盖抿上一口。
“是的。当时,我们在阿格西诺酒馆里...”
邓克对竖琴手的认知来源于三宝书上的“竖琴手探员”这一进阶职业,把他们当作善良阵营的同盟对待,但这不代表他会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地将整个事件经过和盘托出。
非但如此,他还隐去了自己察觉到的部分真相,尤其是与森林女神梅丽凯的计划有关的事情。
邓克把自认为应该栽有神树的水池说成破烂的、冒着蓝光的水池,把消失的死者女士的干尸化身归咎于与森林巨人同归于尽...
当他说道自己变成猎豹把“魔源碎片”扔掉时,休音突然问道:“为什么要扔掉?你知道它的价值吗?”
邓克一愣神,心中诞生异样的思绪,但表面上装出一副依旧没有察觉到精魄化身“心灵干扰”的样子,将脸色僵硬的那一秒用由内而外的疑惑非常自然地掩盖过去,他摊开双手耸耸肩说道:“同伴和我的性命更值钱,不是吗?”
休音含笑听完了邓克的叙述,两条法令纹跟随仰起的嘴角划向脸颊两侧,她轻轻点头转向矮人问道:“那你呢?铜须,你能再说一遍事情的经过吗?”
邓克清楚地听到同伴咕噜一声咽下口水,那种异样的思绪在心头滋长:我怎么感觉休音在对口供?还好我为了谨慎起见,没有把对森林女神的推测说出来。
铜须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站姿,将酒壶收进胡须底下。他已经弄明白现在的处境,不出所料的话,自己可能介入了非常重大的密谋之中。
矮人用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从参加大力士比赛开始讲起,一直叙述到邓克变成猎豹将“魔源碎片”丢在地下宫殿二层的废墟。
他喘了一大口气后,两手叉在腰带上说道:“就是这样,句句属实。最后我、邓克和恩娜来到西康布。柯尼蒂队长将我们两人安排到这暂住。”
“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休音面带笑意地将鲁特琴移到身前,轻扶琴弦说道:“介意耽搁两三分钟吗?我看你们有些心神不宁,特意准备了一首轻松的曲子。”
这又要干什么?测谎?...邓克露出微笑说道:“谢谢你,休音。”
铜须巴不得这些事情早点结束,他在酒馆里曾听闻竖琴手法师会给不相关的人修改记忆,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被修改记忆的感觉非常难受。不过矮人相信休音有分寸,不会擅动关键记忆。即使她想这么做,可不是光凭一把鲁特琴就能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铜须相信在被修改记忆之后,未来的自己能够原谅现在的自己做下的决定。
就让那段该死的记忆代替他消失吧!矮人抬起嘴角的胡须,露出一排亮晃晃的牙齿,同样微笑着说道:“谢谢,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