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坐在梳妆台前,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发红的眼眶,明显是已经大哭过一场了。
女仆送上来的早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安娜没有动过一口,已经完全冷了。
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落泪?
安娜不明白,上一次自己落泪,是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才八岁不到,中间十年来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可是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男人,而抑制不住眼泪呢?
安娜用一旁的毛巾蘸着清水,冷敷了一下眼眶,红红的眼圈终于消失,可眼神却有着掩饰不住的落寞。
就像是希什曼刚刚在楼下思念着安娜神游一样,安娜此时也不知道思绪飘往了何处,也满脑子只有希什曼的身影。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认识他?
自己已经答应了父亲要嫁给康斯坦察伯爵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一个让自己无比动心的对象,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动心的对象。
似乎这段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与其被命运宣判死刑,还不如自己主动把这段感情扼杀在摇篮中算了。
安娜的眼神逐渐坚毅了起来,似乎已经完全从悲伤中走出,变回了那个聪慧无比、精明强干的长公主安娜。
“安娜小姐。”
一整敲门声传来:“安娜小姐,您起床了吗?”
那是中年护卫昆塔的声音。
“稍等。”
安娜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完全平复了下去,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安娜小姐!”
中年护卫昆塔的精神非常好,明显也是好好享受了一把母马横幅酒馆的鹅绒大床,一觉醒来精神抖擞。
昆塔不知道,他的保护对象长公主安娜,已经在他进入深度睡眠的时间里,被一个叫希什曼的家伙夺走了宝贵的初吻。
安娜如果告诉昆塔这件事的话,这个忠心的护卫肯定会不顾一切危险,说什么也得用匕首捅那个叫希什曼的流氓两下。
安娜深知昆塔的脾气,发生了这种事情,那肯定是连自己的命令都是不管用的,所以安娜并没有打算公开这件事。
“安娜小姐。”
昆塔站得笔直,问道:“您昨天说今天要去中央广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还没吃早餐吧?”
安娜计算着自己上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楼下的希什曼应该已经离开了,于是说道:“先去餐厅吃完早餐,然后再去中央广场。”
“是!”
昆塔想要按剑而立,却发现腰间的剑已经被城门司收走了,只得顺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讪讪地跟在安娜的身后。
从刚刚安娜跑上楼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按理说那个希什曼应该已经离开了才是,而且时间过去那么久,那些其它房间的宾客,应该也已经起床了,早餐厅里人应该已经不少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安娜带着昆塔一起下楼朝着早餐厅走去。
然而事实出乎了安娜的意料,她来到了早餐厅的门口,只见早餐厅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只有那个花车旁边的桌子,希什曼还坐在那里,而他的对面,却坐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
希什曼背对着大门口,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而鲍西娅却全身心地放在了希什曼的身上,也没有看到门口的安娜。
安娜呆站在门口,看着鲍西娅一脸爱慕地看着希什曼,桌上自己之前拿好的早餐,也已经被鲍西娅吃光了。
昆塔则奇怪地站在安娜身后,心想公主殿下怎么不进去,当他看到希什曼的背影后,也认出了他。
这个小子昨天还在门口骚扰公主殿下,今天却在早餐厅跟另一个女孩吃饭,简直跟色雷斯公爵一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胚!
安娜公主昨天差点答应了这个男人的请求,看到这一幕,应该是失望了吧?那自己还是不要打搅安娜公主了,好让她彻底远离这个男人。
其实昆塔猜对了一半,但是作为一个四十多岁,还没有经历过婚姻和爱情的老男人,另一半昆塔是完全猜不到的。
安娜刚看到这一幕是非常地失望,刚刚还弹着吉普赛琴,向自己深情表白的希什曼,这才一转眼,就跟另外一个女人共进早餐,而且那女人吃的还是自己挑好的早餐,这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甚至是有些愤怒。
可愤怒之余,安娜的某个奇怪思想又占了上风,因为鲍西娅的位置,本来自己应该坐在那儿的。
那一车鲜花,是希什曼给自己准备的。
那早餐,是自己亲手挑选的。
这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才对,可就是因为刚刚的逃避,把这些东西都拱手让给了这个穿着奇怪的陌生女人。
看着鲍西娅热切的眼神,安娜虽然不能完全推断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却也隐隐能想出个八九不离十。
她不相信希什曼真的会那么轻浮,一转眼就找到了另一个女孩陪自己吃饭,但同时也埋怨着,为什么希什曼不拒绝这个陌生女人?
这个陌生女人,现在用的都是自己的东西,不,她是在抢自己的东西!
面对这个场景,正常的女性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抢回来!
这时候的女性会对双方都带有敌意,但针对的对象,永远只会是抢自己东西的那个人,所以安娜的所针对的,就是有些无辜的鲍西娅了。
这个推导的过程很奇怪,甚至很牵强,但它确确实实就是一个经典女性的脑回路,别说毫无经验的昆塔了,就连希什曼都不会想到安娜此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所以当安娜走到希什曼桌前的时候,鲍西娅眼神困惑着,而希什曼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妈的这真的是捉奸在床,自己该从哪个角度开始解释才解释得清楚?
而且怎么解释?
安娜小姐您别误会,其实是鲍西娅小姐产生了误会,我没好意思戳穿她的误会,所以你才会产生现在的误会。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这话说出去能听?
而且就算是自己费九牛二虎之力解释清楚了,人家信吗?
一名昨天认识的男人,一个多小时前强吻了自己,然后转眼就跟另一个女人约会,这个情况你让个神仙来也说不通啊!
这能怪我吗?这能怪我吗?
我怎么好意思对鲍西娅说,这些东西不是为她准备的,别自恋了。
这话能说吗?
而且自己已经让女仆,把早餐给安娜送上去了,鬼知道她又下来吃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安……安娜……安娜小姐……”
希什曼站了起来,不经意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露出一个跟哭一样的笑容道:“你……来……来了……”
安娜微笑道:“希什曼先生,早餐还愉快吗?”
杀气!微笑中带着杀气!
希什曼背心都凉了,这句话一出来,自己所有的话都只能烂在肚子里。
还能怎么办?
难道还要像烂俗言情小说一样,摇晃着着安娜说道:你听我解释!
安娜捂着耳朵、摇着头道:我不听我不听!
希什曼是最恶心这种东西的了,换做他的话,只会瞬间失去耐心,然后怒叫道:听老子解释啊!草拟吗,你听老子解释啊!
这话说出口,安娜只怕是会一耳光扇在自己脸上。
希什曼只能克制自己的冲动,沉默了。
而鲍西娅这时候也发现了不对,作为女人是拥有某种天生的直觉,当她看到安娜第一眼的时候,惊艳于安娜天人般的相貌,但随即就对这个女人有着莫名的敌意。
希什曼这个时候的表现,更是证明了她的直觉是正确的,这个安娜,是过来跟她抢男人的。
一山不容二虎,三个也不行。
安娜和鲍西娅,此时都认为自己是先来者,都把希什曼视为自己的东西,把对方当做卑鄙的第三者。
捉奸在床,可问题是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捉奸的那个人,这就有些麻烦了。
希什曼先生?
鲍西娅想着,这个叫安娜的女人究竟什么来历?居然不管希什曼叫伯爵大人?
先生和伯爵大人,当然是前者更为亲密。
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管伯爵大人,叫希什曼哥哥?
“你好,安娜小姐。”
鲍西娅摆着一副主人的样子,彰显正宫风度,主动伸出手道:“初次见面,我叫鲍西娅,来自威尼斯。”
“噢,鲍西娅小姐。”
安娜也微笑着伸出手道:“我叫安娜,来自塞尔维亚。”
塞尔维亚?
鲍西娅听完后就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个安娜管伯爵大人叫希什曼先生,后面会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原来只是从塞尔维亚这个小地方来的。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因为美貌不及对方,而有些忐忑的鲍西娅,瞬间恢复了自信。
而且看这个叫安娜的女人,居然还穿着样式这么老土的紫色长裙,仗着几分姿色,就敢来这里勾引伯爵大人?
这个天真的女人,连伯爵大人的审美喜好都不知道,凭什么来跟自己争?
两人双手紧握,目光对视着,似乎产生了激烈的火花,让希什曼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跳出了嗓子眼。
这是修罗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