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那位伯母说她通过每月定期举办的大型集会,认识了不少有名有钱的人。这让她感觉很成功,也让她十分相信加入渊洞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其实可以说,‘渊洞’是靠那些高级信徒的布施捐款来支撑起组织运营的?”
“肯定是的。至于那些高级会员,听说可以真正面见‘圣人’。那女人说,他们甚至与她绘声绘色地赞美‘渊洞’。她说在那些人的描述里,渊洞是一个真正的宇宙……”
青年耸耸肩。
“嘛,无论如何,那段时间她被‘渊洞’那套运营方式吃得死死的。不过正是因为她缴纳的会费更高、认识更多的所谓‘慎行者’,随着进一步深入,她也察觉到了这种邪教运营的陷阱——毕竟她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且又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与现实隔绝太久的‘成功人士’,所以足够精明。”
“她有告诉你具体的疑点吗?”
青年点点头:“尽管都比较鸡毛蒜皮,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也可以说明,那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的宗教。”
简单来说,在连续参加几次“高级集会”后,她注意到有些慎行者和净心者偶尔交谈时,会提到“祭品”这个词。然而她如果走上前凑近去听,他们便会终止这个话题,有一次她忍不住发问,却被告知这不是“追随者”能够知晓的事情。
这个时候,中年女性的八卦精神起到了极大作用。
她询问自己的朋友,发现对方也不知道何谓“祭品”,不过对方说,自己曾经听到他们用“上一个逃走了”来形容过“祭品”。
“至于另一件事,就是我十分在意的了。”青年说道这里,突然正色道,“在那些所谓的宣教活动中,似乎使用了‘致幻剂’之类的药品。”
“是说……那种药品吗?”
“今年上半年五月的时候,政府公布了新的成瘾性药物清单,其中着重详细描述了一种新药,‘白纱’。那种新药易挥发,易溶于空气和水,挥发时烟雾呈灰蓝色,有淡淡樟木味;吸入后引发镇静效果,外部表征有瞳孔散大、呼吸放慢,会导致精神麻木、记忆力下降等危害。”
这些新闻对苜蓿而言实在是过眼云烟,不能在脑子里刻下什么印象。
青年接着说:“在那条新闻被播放后,伯母说她下一次去参加集会的时候,就没有再闻到明显的樟木香味了——因此她怀疑‘渊洞’在偷偷使用毒品,由此操控信徒。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就是‘我是正派人,一想到自己可能吸食了毒品,当时便十分害怕,而且越想越觉得恐怖,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或许只是她神经过敏?”
青年摇摇头。
“之后我再向其他几名信徒问话时,他们都承认曾经闻到过独特的香味,并且在聆听宣讲时感到‘无上庄严的力量使人头晕目眩’。可以初步确认,渊洞或多或少有使用过‘白纱’。而且说不准还藏有更多的非法药品。”
“黑猫的胡须啊……”
苜蓿有些担心起喷泉公园里的那位蓝欣存小姐了。
“暂时来说就是这样。”青年抛起一颗青豆,抬起头接住,压在舌头底下,“我会继续关注他们,并且弄清楚‘祭品’到底是什么。”
-
她望着窗子的方向,突然出神了一阵子。
窗子外飞过一群又一群的海鸥。
她还小的时候,母亲时曾经带她到海边去看……
原本绵连不觉的快门声猛地截止住。
“肩膀朝左转一点!朝左——卡捷琳娜?没听到吗?”
她回过神来,收回眼神,看到摄影师有些发怒的脸。举着反光板的打光师、捧着化妆盒的化妆师、提着下一套衣服的服装师、后勤人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
“抱歉……”
她低下头。
“是太累了吗?”有人问。
于是监督说提前休息,拍摄暂停十五分钟。
“像她这么好的条件……”卡捷琳娜走出房间时,听到有人在议论,“可惜接的工作不多,而且最近总是走神……”
“听说她有紫外线过敏症……或许还有别的病也说不定……”
“我听说她现在是游鱼小姐的座上宾呀,哪还用担心没有通告……”
“谁知道她是……”
卡捷琳娜走到走廊尽头没有人的地方,靠着窗子慢慢蹲下来。
这是背阳的一面,但窗外明亮的天地依旧让她感到刺眼。
她微微眯起眼睛。
这是多么漂亮的一栋房子呀,面对着大海和悬崖,海鸥一群群飞舞。她想,从前的自己,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走进这么美的屋子里。但如果自己像现在这样,继续更加努力的工作,或许不用多久,也能买得起滨海公寓了吧。
她喜欢海鸥,喜欢大海,也喜欢阳光。
她将手轻轻贴在窗玻璃上,叹出一口没有温度的气息,窗子仍然透明如初。
“母亲”说她不应该在白天出来太久。沐浴阳光是一种耗损,会让她口渴、饥饿,甚至可能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死去。
她想着死亡。
自己是因为不想死,才成为“怪物”的。可是“怪物”也会死。只不过,“怪物”比人类更加坚强,更加柔韧有余。
她的死亡会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和以前一样,也是毫无意义、且充满着懊悔呢?
她不知道。
她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显示屏,十五分钟已经过去了。她站起身,准备重新开始工作,转过头时却被吓了一跳。她的眼里赫然映出女子妖媚的笑容。
宛如阴影,宛如暗夜剪影一般的女人。
“卡捷琳娜·索罗金娜。”
女人有着漂亮的红唇。
她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克劳蒂亚·墨菲斯托,依文·安洁卡厄邓的经纪人。
“您、您好。”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卡捷琳娜小姐。”
克劳蒂亚·墨菲斯托,她不是一个能被镜头固定住的女人。
她的身材是那样娇小,纤细而浑圆,她的皮肤白皙,且拥有鲜活的、富有弹性的血色。海鸥的影子掠过地面,滑过她的面容。
上一次她们是坐在拥挤的休息棚中,这一次则是面对面站立。
卡捷琳娜比她高许多,因而能够完全地欣赏她。
卡捷琳娜忍不住打量她的全身,并第一次感受到同性之美的魅惑。她惊讶于这一点。因为,这是连她的“母亲”都从来没有展现过的一种肉欲的美。她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卡捷琳娜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种具有魔法属性的必然效应,属于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影响。
而那个女人则昂起头看着她,忽然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
女人的眼睛是鲜红的兽眼。
“您看起来面色很不好。”女人说。
说一个吸血鬼面色不好,和开玩笑没什么区别。
然而女人接着又笑了,嘲讽道:“难道你那么弱,连人血都不能喝饱吗?”
她因为惊异而后退半步。
“什——”
“好啦,别生气,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女人摆摆手,同时又朝前走一步。
她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惊慌。
女人与她贴得是那样近,让她怀疑对方是否会在自己的气息里闻到血腥味。卡捷琳娜总感觉别人能够闻到——无论自己如何清洁、如何被涂抹上化妆品、喷上香水,那股味道都残留不去,似乎从她的每个毛孔里渗透出来。
“我听说你跟着游鱼小姐去参加了一个什么邪教组织的集会,而在那之后,你的状态就很不正常。”
女人像在看一个笑话似的,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