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龙的传说很多,但就算苜蓿出自古老的巫师家族,所看到的关于龙种真正的历史记载则少之又少——他父辈那儿的中华龙则不同,暂且可以不谈。
龙拥有乌鸦似的喜欢闪亮宝藏的特点,又有着鼹鼠喜爱洞穴与黑暗的生活习惯;它们拥有坚硬的鳞甲和外皮,虽然有翅膀但并不时常飞舞。人类中有屠龙者,非人种亦然,屠龙意味着财富和荣耀。而龙凶猛且不乐于生产。
它们会灭绝是在预料之中的,但它们会被轻易杀死则在意料之外。
在巫师的历史书中,每一次由人类发起的剿灭龙种行动,最终都以尸山血海为结局。在巫师和其他类人族(矮人、精灵)的帮助下,就算最后得以斩下龙首,龙也会在将死前吐出烈焰将自己的躯体烧灼殆尽,不给人类留下任何可能的光荣印证。
而龙若是因年老或是痛苦、疾病而死,也不会留下尸骸。
如果一条龙在死前竟没有余地将自己焚烧,那么它一定面临可怕的对手。
“被吃成这样的?什么意思?”苜蓿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克劳蒂亚说,“我刚才看过,地上没有任何类似于龙躯的残留,也就是说,它不是腐烂成这样。我还在它的骨头上看到过啮咬的痕迹。但你知道的,龙骨是被魔法浸润过的,除了龙焰,没有任何办法进行破坏。”
她将手里的探照灯往四壁照去。
可以看到,这里被破坏得十分厉害,无论是几条进出路口还是墙壁,甚至是穹顶,到处满是划痕和撞击留下的深坑。
环照一圈后,苜蓿意识到这原本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大厅,是因为顶部有大面积坍塌,落下的碎石几乎堵占了大半的空间。而龙骨正是趴伏在那堆废墟之上。
这是壮美且诡谲的场景。
他们在龙骨边短暂休息。
苜蓿看到克劳蒂亚捡拾了那条巨龙的一段指骨,并继续兴致盎然地挑选。
“第二次大裂隙为这个世界带来了魔法。那是大约十万年以前的事。”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克劳蒂亚说,她的声音撞击龙骨,传来金属风铃般的余音,“这意味着龙是后来者,它是被这遗迹中的某种东西给——”
她还未说完,苜蓿便打了一个冷战,感到恶寒蹿上四肢百骸。
“给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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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文站在龙骨的尸骸前,以手在胸前轻划,轻点左胸与右腹,这是切翁上神教的信徒为死者祈福时的动作。
“它或许原本认为这里是一个很适合居住的地穴,”克劳蒂亚说,“我与龙种打过交道,它们对深深的地洞山洞情有独钟,而且非常自负。”
“自负?”
“是啦,它们认为自己没有敌人,并且认为所有财宝都属于自己。”
“您认为自己能打得过龙种吗?”苜蓿出于好奇问道。
“我?”克劳蒂亚站在龙骨上,歪了歪脑袋,“如果对方尚未成年,或者已经迟暮……如果我的状态更好一些,如果我拥有地狱之主锻造的兵刃,或许可以。但是我为什么要去屠龙?有那精力,做些别的坏事不好么?”
“您说得对。”
“比起那些脑袋里像是从出生起就已经固定好思维模式的家伙,人类有趣得多。”
“克劳蒂亚,你会害怕死亡么?”或许是受到这亘古寂静的死亡之地的影响,苜蓿问出了这个过分无礼的问题。
“若死亡是指完全的消弭。我不知道是否所有恶魔都与我一样,但我的确有害怕的事情,”克劳蒂亚坦然承认,“某些情况下,死亡也在其中。但如果因为试图屠龙而被杀死,那倒没什么可怕。”
真是一些有趣的话,值得继续探讨。
但苜蓿识趣(或者说谨慎)地没有追问下去。
“你认为会是什么吃掉了这条龙?”克劳蒂亚转而问他。
“我不认为会是旧日支配者……按照壁画所看,它们的进食方式十分文明,食用小型动物的肉块和植物,我估计还有一部分营养来自光合作用。”
“有道理,我也认为不会是旧日支配者。如果那样的东西到了万年以内还存在于世间,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虽说南亚美利卡洲与玫特大陆远隔汪洋,就算我没有听说过也情有可原。”
巫师没有再接话,于是克劳蒂亚继续往铺满龙骨的废墟高处走去。
她突然听到急促的呼吸声。
“小巫师?”她把视线从漂亮的龙骨上移开,转头看向那个巫师,“苜蓿?”
他的脸色惨白,用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
她愣了一会儿才察觉问题所在,几步从废墟上跳跃而下,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慢慢呼吸!快,给你自己重新施加咒言!”
随即从她口里传出古老奇妙的语言,她所施加的咒语让苜蓿胸口的起伏稍稍平缓。他鼻腔与喉部的剧痛短暂消失了。
恶魔天生便懂得许多奇怪神妙的魔法术式,但以保护为主、做借替功能的却十分稀少,苜蓿必须尽快为自己补充咒言。
时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跳过了零点,苜蓿此前为自己施加的呼吸咒言全部失效了,就如同辛德瑞拉的舞鞋一样,在子时钟声敲响后复归原位。
他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刺鼻的恐怖气味,带着潮湿与腐蚀性,从什么地方飘荡而来。
在稍许适应后,苜蓿察觉到那种气味是从北部廊道的黑暗处传来。
天使朝他们走近,用翅膀包裹住苜蓿以及支撑住他的克劳蒂亚,痛楚进一步大大减轻了。苜蓿终于得以开口,他用沙哑的嗓音为自己重新施加庇护。
——克罗克精灵之名,赐予我今日百毒不侵之幸。
——切翁上神仁慈之手,令我得以呼吸自如。
说实话,苜蓿没想过先人的咒言在魔法能力大幅下降的这一特殊环境下,竟还如此有用。或许克罗克精灵、切翁上神的庇佑的确值得人们崇敬。
“我知道很难闻,并且会让鼻子不舒服,我没料到对你来说是这样痛苦的气味。”克劳蒂亚态度诚恳地说,并让他坐在地上,靠着自己休息,“但是我恐怕你不能愣神太久。”
她把纸巾递给他。苜蓿受到刺激的呼吸器官正宛如经历着一场重量级感冒,让他涕泗横流。
“为什么?”他虚弱地问。
“我听到声音了。”克劳蒂亚说。
“声音?”
“从北边更黑暗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
“……”
“如果你能站起来,最好我们现在就走。”
“等一会儿,你是说那里有不得不需要躲避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声音所代表的物体。”恶魔鲜红的双目注视着北方那条地穴,“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过来,它们很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