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推个十天,正是智行和尚在醉道人的照料下,慢慢恢复了过来的日子。
想想初来之时,尚是盛暑三伏天气,却不曾想这转眼之间,红叶尽凋,却已是深秋时候。
秋天的穹空,深邃而碧蓝,看不见一朵流云。骄阳无力,照在人身上,只是和煦的一片暖意。山风不断,一波接着一波,摇动着绵延不尽的满山“水蜡烛”,那花儿就如同棉花团儿似的满天飞着。在一片不知名的鸟儿“飞飞儿红”的鸣叫声里,太阳照常升起。
大伤新愈,小试秋衣。智行和尚穿上醉道人的道袍,偏生又光着个脑袋,怎么看,都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味道。尤其是身遭重创,才自调养恢复,就算是醉道人调配的药物颇有门道,也补不回损失的元气。整个人,也就难免的消瘦了许多。
揽镜自照,镜中人颇似人瘦衣肥,有几分“单寒”之感。智行和尚看着看着,自个儿先自笑了。
“牛鼻子,我瘦多了,是吧?”
“是瘦些了!”醉道人歪着头,打量一回,把一碗绿油油的汤药放下,笑嘻嘻地说道:“就是有些可惜,皮包骨的,也炖不出什么油水。行了,别在那里照镜子了,跟个大姑娘也似的。”
“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您倒是厉害,吐一个给道士我瞧瞧?”
“不跟你这牛鼻子一般见识!”把一根丝绦拴上腰间,看着宽松许多的衣服:“唉,你瞧,我这是神采清逸,比以前还要精神!”
“先喝药吧。别在那里自恋了。”醉道人哈哈笑道,分明对于老朋友的康复十分开心,只是嘴上,却是丝毫也不容情:“神采清逸,道骨仙风,唯有我们做道士的才算。你呀,光着脑袋,这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可别糟践字眼儿了!”
“别杠!”智行和尚端起药碗,看着那绿油油的汤药就觉得舌头发麻:“你们道士也不是没有脑满肠肥的,咱俩说笑归说笑,不带牵连的啊……话说,这绿油油的玩意儿,真的是药么?看着比毒还要瘆人……谁家的汤药是这个颜色?”
“自己开的方子,倒要怪老道了?”醉道人嗤笑道:“爱喝不喝,贱人就是矫情!”
“你才贱呢!”智行和尚笑骂一声,把一碗药一口闷下。那种掺杂了酸甜涩麻苦的味道,没差点儿让他的舌头打结!
“牛鼻子,你这混账玩意儿,往里面加了多少五味子……还有黄连?”
“不多,不多!”醉道人笑盈盈的说道:“这不给你下下火气,顺带宁心安神嘛……你不觉得,你的伤势比你预期的,要好的快得多么?”
“哼,我看你是故意给和尚我苦头吃!”叹息一声,智行和尚却又正色道:“罢了,总算这次多亏了牛鼻子你的及时赶到,不然和尚我这次可就真的栽了。虽然还是瞧你不顺眼,但和尚我还是要说一声:多谢啦!”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小节。今儿个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出去走走?我算记着这两天就要回中原一趟。话说周张两位小友一口气干掉了皇太极一家子,可是给咱们省了不少功夫!只是现在盛京城又出了个什么明王,协助多尔衮镇压了其他后金王爷贝勒,现在又颇不安分,有些蠢蠢欲动的念头。我却是要走上一遭,教教他做人。怎么样,你有兴趣一道么?”
“那自然敢情好!”智行和尚点点头,却又道:“一直没有问你,这边儿怎么个章程?”
醉道人笑道:“你是怎么想的?”
“照我的意思,自然是一把火烧了那劳什子布达拉宫!不过,他们有一种火药配方,小小一枚丸子,爆炸起来方圆三丈俱在杀伤范围之内。这种东西的配方,却是一定要搞到手……”
醉道人摇摇头,说道:“大概是不能了。”
“这却是为何?”智行和尚面色微沉:“是布达拉宫还动不得么?哼哼,我看未必吧。”
“桑格大喇嘛死了!”
“什么?那老东西居然死了?”智行和尚一脸不可置信:“他是怎么死的?莫非是你在我养伤的时候,去杀了他?牛鼻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可以这般莽撞?杀一个桑格喇嘛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藏地有变,你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醉道人没好气的瞪了智行和尚一眼:“我是那样没轻没重的人么?倒是你智行和尚,一时阴险狡诈,一时又鲁莽冲动……怕是该你自己好好自省一二!这一回,本来是没必要受这么重的伤的,甚至于,你都可以全身而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心里没点儿数么?”
“哈哈,哈哈,今儿个天气真好!”智行和尚打了个哈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哼!”醉道人拉开门扉,初晨的阳光照耀下来,给人平添了不少暖意:“那日那个黑衣人退走之后,你这老秃驴就人事不省,老道琢磨着好歹朋友一场,总要替你收尸吧?就把你这厮带下了雪域高原,在这‘小寒观’落脚……”
没有在意醉道人口中的“收尸”之类的言语,智行和尚便道:“这小寒观的观主何在?受人恩惠,总要拜谢一番。稍后牛鼻子你带我去向这位观主拜谢收留之恩……”还没说完,就见醉道人又瞪了过来,便陪笑道:“……好吧,您接着说,后来呢?”
“拜谢就不必了。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观主自去他处挂单——毕竟咱们麻烦缠身,没准儿就会连累于他。因此让他暂且避开,过些时日再回来……”
顿了一下,醉道人接着道:“后来,大约是三天后吧,你这厮还没醒来,布达拉宫的使者就先到了。”
“那喇嘛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布达拉宫会给咱们一个交代……其实照我看,那个布达拉宫的使者也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然后,就听说了桑格大喇嘛月下圆寂,然后布达拉宫倡导,藏地头人联名,往西京长安递交国书,愿意改土归流,并入中原……”
“嘶!”智行和尚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果决的心思,好厉害的人物!桑格这人,和尚我终究还是小瞧他了!这么说,藏地之事,就算是了了?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讲,和尚我还倒欠了布达拉宫一个人情!”
“是咱们都欠下来的!”醉道人点点头,然后……
“你能不能把铜镜放下,咱们该回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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