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张鹏飞的罪证。”她轻声说道。
陆雪薇躺在后座上,她转头看向前面两个座位。
虽然看不到他们年轻的面孔,但她能感觉到坐在前面座位上的,是两道高大的身影。
曾经她也是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在阳光下散发着最青春靓丽的光芒,可自从她落入深渊,她再也没见过阳光。
陆雪薇的脸被埋在黑暗里,她喃喃道:“同志,我这种人......还有救吗?”
梁乐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你要问自己。
黑暗的隧道尽头,迎接你的有可能是自我救赎的曙光,也有可能是迷失自我的魂灯。”
在座位的阴影里,陆雪薇脸上渐渐展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是的,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地狱与天堂,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
陆雪薇脑袋还有些眩晕,但她从座位上坐了起来,坐得端端正正。
“张鹏飞带我参加过很多肮脏的场合,他这个人为了自身地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以前有个姐妹,后来她死了......”
这些记忆并不怎么好,她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道:“我很害怕这样的事情落在我身上,所以就偷偷留下了一些他的罪证,但我没有办法脱离他的掌控,也不敢交给官府,如果被他发现......
或者官府有人包庇他,让他平安无事地出来,我大概会死的很惨......”
回应她的是一道坚定的声音。
梁乐的话掷地有声:“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人种和文明,在联邦所属之下,每个人都具有平等的人权,任何轻贱他人生命的行为,都必将得到严惩!”
于培风也笑嘻嘻地侧了侧脑袋:“放心,小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陆雪薇有些发怔。
大概是很久之前,这种充满了光辉的话,她和她的同学们也曾经说过的。
可是踏入社会以后,曾经的那些青涩的想法被现实无情地辗为齑粉,见惯了黑暗的她,早已经对理想主义失去了憧憬。
这两人虽然身份不凡,但他们两个,要比她小了很多,也正处于青涩的年纪。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黯然。
“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黑暗。”
说完这句话,梁乐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
“但是我有个大姐姐告诉我,即便身处黑暗,心里也要有一束光明,只要做对的事情,正义便会永远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可能会很难,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扫除黑暗!”
梁乐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像撕开阴霾的阳光,充满了无穷的希望和力量。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伴奏,车厢里有婉转的旋律在流淌,每一个音节音调都那么让人震撼。
等到这首歌结束,后排传来一道轻声询问:“这首歌叫什么?”
“Lemon,扶桑国的一首歌。”
她微微点头,“我相信你们。”
陆雪薇有些虚弱的脸上慢慢露出来一个灿烂的笑容,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们!”
“罪证在哪?”
“我拍了一些照片和视频,还有一些录音文件,这些我藏在家里......另外我的身上也有证据,你们要看看吗?”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梁乐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抬头看向了车窗外的茫茫夜色,轻声说道:“不用了。”
“你放心,我们会让张鹏飞受到应有的惩罚。”
......
5月24日上午。
这天天高云淡,晴空万里,两辆轿车一前一后驶入通达小区。
梁乐和于培风从银灰色的轿车上下来,关上了车门。
于培风伸了个懒腰,朝四周看了看,感叹道:“谁会相信,一个亿万富翁,竟然会住在这么老旧的一个小区里。”
梁乐抬头去看,眼前的楼房只有五层,从楼下往上蔓延了足有三层楼高的爬墙虎。
“对物质层面没有追求的人,说明了他们对精神层面的追求远超常人。”
梁乐摇摇头,看向了后面的那辆车。
侯晓光正从车上下来,“队长,你不来?”
中年队长摸出一根香烟,笑道:“抓个张鹏飞用不了这么多人,我在下面抽根烟。”
“好嘞!”
侯晓光关上车门,朝梁乐那边走去。
他挺激动的,上次给张鹏飞跑了,他心里憋着气,但这次军分区下达了明确指令:
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容留他人吸毒罪、强迫他人卖银罪等大大小小七条罪名,对犯罪嫌疑人张鹏飞实施抓捕,并由官府刑侦部门配合行动!
走到梁乐和于培风面前,侯晓光往楼上看了一眼,兴冲冲道:“长官,咱们现在行动?”
梁乐深吸一口气,“上楼!”
中单元404房间。
上来的只有梁乐和侯晓光。
上次是他们抓人,这次依然是他们,梁乐伸手摁了一下门铃。
门并没有开,来人小心地从猫眼往外看:“谁啊?”
“告诉张鹏飞,我叫梁乐。”
里面传来短暂的询问声,然后门被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有些富态。
她看着两人,笑了笑:“请进,老张说你们是他的朋友,我倒是没见过你们。”
侯晓光奇怪道:“张鹏飞......张总经常往家里带朋友吗?”
“哪有那么多朋友天天往家里带,他都没几个朋友......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她带着两人进了屋,梁乐略微一扫,房间布置落入眼里。
并不豪华,甚至显得中规中矩。
来到客厅,他们便看到了张鹏飞。
张鹏飞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两人以后,他站了起来,笑呵呵道:“来了?快坐,淑芬去泡点茶叶来!”
被叫名字的中年妇女看起来是他的妻子,赶紧去忙着张罗。
梁乐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张鹏飞的脸。
这个人就像在招待真正的老友,梁乐无法从他脸上看到一点不安或者别的情绪。
侯晓光神色不善,已经几次向梁乐投去询问的眼神。
梁乐再一次摇摇头,好奇道:“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到底在追求什么?”
张鹏飞脸上带着一丝沉思,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小时候家里穷,那时候只想挣钱养家。
年轻的时候,生活不愁了,就想着做点生意,改善家庭命运。
后来生意起起落落,吃了不少亏,涨了不少教训,我就特别羡慕那些大企业家。
再后来有了孩子,我就慢慢地向往权势和地位,这才是能荫及子孙的东西。
到了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有起色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够,我还需要更多......”
这时候他妻子的茶端了上来,三杯茶,一人一杯。
张鹏飞端起茶杯吹了几口气,然后小抿了一口。
他有些感慨:“总之人这一生,就很少有满意的时候,现在虽然什么都有了,但其实回过头去看看,反而觉得小时候过得最开心。”
梁乐端起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看得侯晓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不能同意,有追求没有错,可是一个人的地位并不是越高越好。”
梁乐摇摇头,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我家大长官跟我说,人的地位要与德行相匹配,我虽然不理解,但我觉得应该是对的。”
“张总,你看起来是成功的,但你只是个欲望的奴隶。”
张鹏飞怔了一会儿,脸上又露出一个难以言明的笑容:“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吧,但有时候人真的会身不由己......”
梁乐轻轻吐了一口气,眼神逐渐转冷。
“上次你说喝一杯,咱们这也算以茶代酒了,张总,走吧。”
张鹏飞点点头,把报纸叠好,放在茶几上,然后站起来整整衣领。
做完这一切,他朝厨房那边喊了一声,看着那道身影,张鹏飞温柔道:“淑芬,我出去一趟,今晚上就不回家了。”
在妻子的嘱托中,张鹏飞认真点头,之后才施施然地跟着梁乐和侯晓光出了门。
张鹏飞不像被抓的人,梁乐也不像抓人的人。
侯晓光总觉得很怪异,几人一直下到一楼,他再也忍不住了:“张鹏飞,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
张鹏飞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哑然失笑道:“这句话你不应该问我。”
侯晓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不已:“那我应该问谁?”
回以他的只有张鹏飞的哈哈大笑。
梁乐让侯晓光和张鹏飞坐上于培风的车,他自己则上了后面那一辆,两辆车比来时更快,就像从没有在通达小区出现过。
军分区门口。
前面那辆车驶入大院,梁乐的这辆车则停在了门口。
车里烟雾缭绕,一片沉默。
梁乐抬头看了看倒车镜,那里面正好映着中年队长的脸。
“张鹏阳,你打算怎么做?”
中年队长露出苦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这就回去自首......”
梁乐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准备下车。
“长官,对不起。”
梁乐动作微顿,旋即合上车门,快步离去。
炽烈的阳光洒落,照在身上很舒服。
梁乐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听到对面柔软的嗓音,梁乐笑得眯起了眼睛。
“思雨姐,快来,我想请你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