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港距离首都不远,是布雷登王国最大的海军基地与造船基地。它隔着狭窄的落日海峡,与费朗王国遥遥相对。
它始建于两百多年前,曾经在布雷登王国和费朗王国长达百年的征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在魔动蒸汽机发明之后,布雷登王国的第一艘蒸汽铁甲舰也是在这里诞生的。
时至今日,亚历山大港已经成了一座拥有修理厂、船坞、供应站、码头等设施的功能健全的军事海港。
而霍华德的家,就在距离亚历山大港十余里的一座名叫“科恩镇”的小城镇里。
待到火车抵达亚历山大港火车站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午夜。
一片寂静。
在夜幕的笼罩下,这座军事港口愈发显得戒备森严。
铁轨两边煤油灯的灯光透过淡淡的雾霭,洒落在坐在霍华德对面的红发年轻人的身上,也把他胸前的白色蔷薇花染成了暖黄色。
“看来我们要说再见了,”火车停稳的时候,红发年轻人微笑着说道,“不得不说,和你聊天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霍华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事实上,刚才聊天的所有话题都是对方找的。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联系吗?”他问。
“你在探亲之后,还会回法师塔吧?”红发青年问道。
“当然。”霍华德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以后有机会,我就写信寄到法师塔吧,”红发年轻人俏皮一笑,“你可别忘了查收哦!”
“没问题,”霍华德回应道,然后犹豫片刻,反问说,“那么……你也可以告诉我一下你家的地址吗?如果一直都是你给我写信,我会不好意思的。”
“家啊……”听到他的话,红发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微笑,“我是一个流浪在外的游子,早就没有家了。”
说话时,红发年轻人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从他的脸上,霍华德依旧窥见了难以掩饰的忧伤。
“抱歉,”霍华德诚恳地说道,“我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儿。”
“没关系,”听到他的话,红发青年洒脱一笑,脸上的忧虑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没有家,就没有羁绊;没有羁绊,才可以肆无忌惮,不是么?”
霍华德不再说话。
两人在火车站的煤油灯下说了“再见”,便分道扬镳了。
随后,霍华德来到马路边,挥了挥手,叫来了一辆公共马车。
“先生,您要去哪儿?”车夫探出脑袋问道。
“科恩镇。”
“现在时间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去科恩镇得加钱。”
“加多少?”
“六便士。”
霍华德想了想,觉得相比自己现在的收入,六便士不算多,便点了点头。
“成交。”
车夫喜笑颜开。此时看霍华德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肥羊。
“唉,我的消费观念果然被艾伦影响了啊……”坐在车上的时候,霍华德无奈地叹了口气。
…………
尽管现在时间已晚,坐在马车上的时候,霍华德却毫无睡意。
自从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坎布里奇大学后,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回家了。
正因如此,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在他汇过去那笔钱后,母亲有没有买下那条她梦寐以求的围巾,弟弟有没有凑齐读书需要的教材,妹妹能否穿上一条崭新的裙子,而不必总是穿姐姐们的满是补丁的旧裙子……
霍华德毕竟还是少年人。
每当他想到自家的家境在自己的努力下渐渐得到改善的时候,他就会格外心情愉快,开始期待母亲的夸奖,弟弟妹妹们脸上崇拜的表情,以及邻居们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羡慕。
比方说,当母亲写信告诉他“邻居费德曼大叔夸你有出息”之类的话的时候,霍华德虽然脸上不露声色,心情却是喜滋滋的。
当然,随着霍华德远离家乡去求学,他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家人们在眼界上、观念上、价值取向上的差异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偶尔也会因此产生一些矛盾。
比方说,当艾伦成为《布雷登晨报》增刊封面人物而名扬全国的时候,母亲就写信问霍华德:“你认识这个艾伦·约克吗?”
霍华德回信说:“当然认识。他是我室友。”
母亲写信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听说过,约克家族可是整个布雷登王国最有钱的家族之一,鸢尾花银行也是他家开的。霍华德,既然你们离得那么近,那一定要和他交好关系,千万别闹矛盾。这样一来,如果以后我们家经济上遇到困难,才方便找他帮忙。”
当初,当霍华德看到母亲这封信的时候,心情其实有些不太愉快。
霍华德一直认为,他和艾伦的关系,是志同道合的朋友。那种功利性的描述,简直是对两人友情的侮辱。
只可惜,写信的人是他的母亲,霍华德也无从指责,只能默默把这种不悦藏在心里。
但是即便如此,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是难以磨灭的。
当马车翻过一座小山丘后,一座在黑夜中朦胧可见的小镇便出现在了霍华德的视野里。
霍华德从车窗探出脑袋,看见了天上稀疏的繁星,也看到了小城镇中零星的灯火,二者交相辉映,亦真亦幻。
而在更远的地方,几座烟囱拔地而起,朝着星空喷吐烟雾。
虽然霍华德已经离家一年多了,可他依旧能清晰地记得这幅画面的每一个细节。
“我回来了……”他轻声自言自语。
还未等马车靠近小镇,他便让车夫提前停车,并依旧按照约定多付了六便士。
随后,他便沿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马路,踩着满地如水般的月光,听着树丛中隐隐约约传来的蝉鸣声,朝着灯火稀稀落落的小城镇走去。
他觉得自己需要酝酿一下,待会儿要跟家人说些什么,向他们问些什么,当他们问起自己的现状的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自觉地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就在他走进小城镇的时候,他的脸色骤变。
一声刺耳的孩童哭喊声从不远处钻进了他的耳朵。
“哇——”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