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川寺的视界之中,系统任务被整齐罗列。
‘系统提示:晦暗的四方神社,再也无法亮起的明灯,骨碌碌调转着的四方勾玉,思念被阴暗角落中蠕动着的肉块吞噬...漆黑的怨念与恐惧交织,尸体青白扭曲的手掌从你背后探出,不安拉扯着你的脚踝,恐惧让你额冒冷汗,脚下发抖,漆黑的身影已经将你笼罩,怨灵的嘶吼在你耳边经久不息,可你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感,向着破败的神社继续探索,那怕你并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系统的介绍词还是一如既往的冗长且毫无意义,北川寺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就继续向下看去了。
在这段解说词底下,才是他最在意的内容。
‘任务完成条件(一):探索四方神社,了解到昔日‘晦月时’究竟发生过什么。’
‘任务完成条件(二):开启四方神坛,探索第五神坛,结束后关闭四方神坛。’
‘任务完成奖励:祸津之石。’
这两项任务完成条件只有第一个条件北川寺达成了,因为晦时堂里面记载了许多有关四方家隐秘的事情。
现如今北川寺只需要将重新点亮的四方神坛重新封闭,整个任务就正式结束了。
封闭四方神坛...说实话,这对北川寺来说并不是难事,根据四方辉夜所说,月晦镜与月望镜能够将四方神坛唤起,同样的也能让四方神坛重新陷落于地面。
但是——
“你那边没问题么?”北川寺还是侧过头问了一句低着头在前方带路的四方辉夜。
这一问话让四方辉夜愣了愣,她转过头来:
“没问题么...这是指什么事情呢?北川法师?”
她看上去有些不太理解。
北川寺见她这个样子,也没有犹豫:“关闭四方神坛对你在四方家里的立场究竟有没有影响,这一点你没有考虑过么?”
是的。
四方辉夜已经不用担忧她的身体被另一个辉夜强硬占据。可她身上的问题却没有根本上解决。
要是被正等待着不死之药结果的四方家主知道另一个辉夜已经被北川寺解决,不死之药也只是残缺品,并且被另一个辉夜吞服使用...
她的立场可就不妙了。
毕竟她就只是培养而出充作另一个四方辉夜身体的容器,有的也就只有‘四方家主养女’这一虚名而已。
四方辉夜没有着急回答北川寺,而是侧过头,双眼注视着对方。
面前的青年救下了自己微不足道,犹若鸿毛一样漂浮着的性命。
她现在或许依旧漂浮着,没有立场,没有主见...但在那之前...她发现自己似乎能为面前的青年做一些事情。
蜉蝣无法做出选择,就由他来帮助自己做出选择。
蜉蝣没有立场,那就由他来充当自己的立场。
在这个过程中,或许自己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立场、属于自己的选择。
四方辉夜眨了眨眼睛,将心思压下,她停下脚步,声音细微地说道:“其实有关于后续的想法,其实我已经全部思考妥当了。”
她缓缓地将自己的想法对北川寺和盘托出。
四方辉夜的想法很简单,但确实是能妥善解决目前情况的办法——
那就是由她来假装、替代另一个四方辉夜。
“在我年幼的时候就一直侍奉月晦镜,有关于另一个辉夜的想法、谈吐、举止这些都已经深入我的骨髓之中,所以硬性条件上来说,我假扮她并没有半点问题。”四方辉夜继续道:“至于不死之药...这件事就用北川法师你在晦时堂所找到的那些古旧文书来说明。”
“有了这些盖有家主印章的手记作为证据,再告诉家主不死之药本来就是有缺陷的...只要这么说,对方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她用手捧起自己的胸口处的圆镜,眸子之中闪着晶莹的亮光:“而我作为能够使用月晦镜与月望镜的‘先代月之巫女’,他只能对我以礼相待。”
不得不说,另一个辉夜的身份确实比辉夜本体的身份好用,只要能熟练运用另一个辉夜的身份,确实能平稳地解决这整件事。
但是——
“你自己的身份怎么办?”
北川寺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让说得正起劲的四方辉夜的身子一颤,话语也随之中断了。
是的,她本体的身份应该怎么办呢?
有了另一个辉夜的身份作为遮掩,她本体的身份自然也就变成了累赘。
四方辉夜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她捧着胸口处的圆镜,看着泛着迷蒙光晕的镜面。
大概沉默了一分钟,四方辉夜才将圆镜重新挂回胸口,她声音细微:“有关于我这个本体的事情...我会告诉家主...我已经死掉了,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这句回答显然无法让北川寺满意,他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四方辉夜低沉的声音给打断了。
“请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北川法师...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双肩在颤抖。
是啊...不要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就会被冲散。
又要回到那个冰冷的四方家,过着没有任何人理解的...独身一人的生活的勇气...要是再听见北川寺开口,必然会被完全冲散。
她又会变得依赖对方。
直到这时,四方辉夜才发现了。
只是几天的时间,她的目光一直在追逐着北川寺的身影,特别是在北川寺愿意以不死之药换取她安全的时候——
虽然后面北川寺也已经说过那就是单纯的计策,因为他早就知道不死之药是有缺陷的。
但即使是这样也让她原本悲苦的内心多了一丝暖意。
为了这一丝暖意...孤独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她捂着脸,不知不觉就已经泪流满面。
四方辉夜结结巴巴地说着:“我知道,其实我就是个很软弱的人,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命运也不敢去反抗,我就是一个胆小鬼,我就是漂浮着的蜉蝣。能让我这只蜉蝣落地的...就只有北川法师你了。我不想、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下身子,声音细微地抽泣着。
“......”北川寺。
他看着蹲在地面上的四方辉夜,禁不住摇了摇头。
“寺君...”麻宫永世将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孩的身影收入眼底,目光上浮起一丝不忍:“虽然可能有些强人所难,但是...”
这何止是强人所难?根本就是无法办到的事情。
正如四方辉夜所说,她提供的方法无疑是最平滑解决整个事件的办法。
由她假装另一个四方辉夜,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事情糊弄过去。
但这样她就只能作为‘另一个四方辉夜’生活下去,连她自己的性格都不能展露一丝一毫...那究竟是多么寂寞的事情呢?
麻宫永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无法忍受。
但除开这条路还要再走出一条路出来...
麻宫永世漂浮于北川寺身后,心中轻轻一叹。
难。
太难了。
但就算知道这是一条很艰难的道路,麻宫永世依旧想帮一帮四方辉夜。
这并不是任性亦或是圣母,而是因为四方辉夜主要是为北川寺才这么做的。
在麻宫永世旁边漂浮着的神驻莳绘也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北川寺的脸色,没忍住地多了一句嘴:“要不然...北川你还是想个办法吧?”
至于不说话的西九条可怜的动作就更过激了。
她小布偶身子一骨碌地爬上北川寺的头顶,一只圆滚滚的手拉扯着他的头发,一只手还捏着小锤子。
见这群善灵一个两个盯着自己不放的表情,北川寺弹了弹手指,接着面无表情地将西九条可怜从自己的脑袋上摘下来。
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地回道:“我又没说不帮她,但这是需要过程的。”
北川寺走到四方辉夜旁边,伸出手将蹲在地上的四方辉夜拉起。
“北川法师...”四方辉夜抬起俏脸。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颇有一种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感。
北川寺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接着才侧过脸,语气里面带着点嫌弃:“本来你就没有未来可爱,哭过之后就更加没有未来可爱了。以后还是少哭吧。”
“咳咳咳!!!”麻宫永世与神驻莳绘剧烈地咳嗽起来。
旁边的西九条可怜布偶脸都呆滞了,连手里面捏着的小锤子什么时候滑落了都不知道了。
“北川法师!”四方辉夜又要哭出来了。
本来她就还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里面,结果被北川寺这么一说,她更加压不住了。
“不要做这种表情。”北川寺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你的事情我有办法解决,也用不着你去扮演另一个辉夜那么麻烦。”
听了这话,神驻莳绘都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北川寺有办法了?
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办法?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一样,北川寺从容不迫地开口说道:
“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只选择一个,有充足能力的自然是两个都要。”
“呃...”神驻莳绘嘴巴动了动,半天憋不出话来。
北川寺也懒得管神驻莳绘,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四方辉夜,声音没有什么变化:“我先说一句,我帮助你是出乎于义理才帮助你,或许这其中掺杂了些许个人的情绪,但那也只是一点点个人的情绪而已。”
他伸出手指,食指与拇指交叠,比出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四方辉夜看着北川寺的手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可是...究竟有什么办法?那可是整个四方家...”
她话没有说完。
四方家的实力很强,这一点四方辉夜是很清楚的,要想蒙混过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就算如实交代也很难得到家主的宽恕——
她还没继续想下去,就听见北川寺语气没有波动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们要以‘得到四方家宽恕’这一点作为前提?还是说...”
北川寺手里多了一柄狰狞的大锤。
他格外认真地反问一句:“你们那什么四方家有人打得过我?”
“......”四方辉夜。
是啊,常年以来的弱势群体地位让四方辉夜思想形成了定势。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呢?现在难道不是北川寺他比较强吗?
正如北川寺所说,四方家作为驱灵的家族已经没落许久,因为四方神社的传承已经断绝太长时间了,要说里面有人打得过能够将祸灵解决掉的北川寺...?
这根本就找不出来。
“可、可是...四方家的财力...虽然比不上财团组织,但也很...”四方辉夜嘴巴嗫嚅着。
北川寺眨了眨眼睛:“我认识好几个财团继承人。”
四方辉夜脸色涨红:
“但、但是政界方面也有人为四方家...”
“茨城县的早川家、东京政党党首...还有一个警界的熟人...他们应该都能帮上我的忙。”
“......”四方辉夜。
她安静下来了。
“你现在思考的不应该是如何如何牺牲自己,或者是如何如何为我着想...”
北川寺捏了捏眉心,看着四方辉夜脸上担惊受怕的表情,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他语气轻缓地继续开口:“你应该想的是...你自己应该怎么办?你想要什么样的权利?我不能为你做出选择,那只是你逃避的做法。你有能力、也有义务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你也有责任为你做出的选择负责。”
“你就只是你自己,你也只能是你自己...你不是蜉蝣,你现在有自己做选择的义务与责任了。”
他的声音缓慢,但一字一句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力道。
听着北川寺所说的话,四方辉夜紧紧地咬住下唇。
然后——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把眼泪都擦干净: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四方辉夜深吸一口气,然后扑了上来,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北川寺。
轻声的耳语也随之响起:
“谢谢你,北川法师。”
“......”北川寺。
北川寺又一次地摇头,然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