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明月高悬。
位于朝阳门外的真理报社中正在忙碌着。一座座的院落灯火通明,印刷工人们紧张、高效的印刷着明日即将出版的报纸。
雕刻,捡字,排版,调墨,印刷,分拣,装订。一道道工序,数百名工人,在皇城中要来的工匠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四名编辑校正完最后的清样,正在前院里喝茶,等着报纸最终印刷出来。
汤玄策就是编辑中的一人。他是山东青州府人,在京师国子监中读书。监生之苦,苦不堪言。生活穷困不说,还极其的压抑。想要毕业,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他时年三十四岁,来京中三年。他当年因年纪渐大,在举业上无能为力,在县学中花了银钱到京师坐监读书,想着监生结业,不说参加会试,选一任小官做做亦不枉人生活一回。
然而,等他到国子监中,才发现生活竟是如此的残酷。国子监中假期极少,又得住校,很难外出,监规又严,时常责罚。而且,国子监中的教授、博士授课敷衍,学风极差,完全要靠自己苦读。
若是没有权势贿赂国子监中官吏外出快活,或者读书无望,这样的日子简直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国子监一共三个等级六个学堂。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为初级学堂。修道、诚心二堂为中级学堂。率性一堂为高级学堂。
他读了三年,还是在初级学堂的广业堂中读书。根本看不到任何前途、希望。他人生的壮年时光,似乎都要消磨在这发霉、贫苦的国子监中。
所以,当新秦伯到国子监中招聘编辑,每月有二两银子润笔之资,他立即报名参加,并因做事勤勉,迅速的在同行的三十名监生中脱颖而出。
得以今晚在此值班,防止印刷出纰漏。
为此事,傍晚时,国子监中几个同来做事的朋友还笑他:“汤兄,你在此勤勉如老黄牛又是何苦呢?这王掌柜是逮着你往死里用。每月二两银子不值得的。不如和我们喝酒去。”
王掌柜是王絮雪从家中带来的仆人。她要做报纸,自然是用她的仆人执掌。
但是,他却想着机会难得。人生到三十四岁还不做出点成绩,这辈子只怕也就如此。他并不甘心就此穷困潦倒,一生糊涂的过去。人这一辈子,总得活出个人样来!他很珍惜每一个可能让他人生发生改变的机会。
汤玄策喝着茶,听着另外三名同事闲侃。这三位都是在京中五年以上的老鸟,他还融不进去他们的圈子。
“今晚首次印刷千万别出事,出一个好彩头。我现在只希望这真理报能长期办下去,别倒闭。让我在京中能有一个谋生之所。”
这时,一名消瘦的青年快步跑进来汇报道:“汤先生,有一个版型印出的字不清晰,要你去看看,是否需要重新排版。”
汤玄策赶紧起身,“走,看看去。”
真理报创刊号,定为两开,四个版面。所以,一共需要四个版型,连续不断的印刷。而在实际印刷中,木字沾墨,会出现变形等故障,导致印刷质量下降。这时,就需要重新排版。
他作为编辑,就是去校队排版是否正确。捡字的工人只是粗通文墨,最终还是要他们这些编辑来把关。
他刚才还想着别出事,立即就出问题。
…
…
真理报在夜间开始印刷时,位于城北两里外的小安镇张府中,王小娘子亦在窗前徘徊,心中惴惴不安。
她十七岁的人生,过的非常的精致、安逸。生活方面,不用她操心。王家是西北第一世家。又因有祖父的宠爱,她可以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不用像别的大家闺秀学习女红,读女训,禁锢在家中。
她的生活仿佛如梦似幻。她唯一的忧愁便是十六岁后她的婚事。而最终的结局非常好。她顺利的嫁给夫君,婚后的生活美满、如意。夫君很宠她。
她因初来京师,没有好友,无事可做,感觉整个人都如同花朵一般在枯萎。幸而,现在有“创办报纸”可以供她消遣、娱乐。
但是,在付出艰辛的努力之后,在报纸新鲜出炉的前夕,她却是担心失败。
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她是不想她的努力、夫君的努力白费啊。可是一想到印刷、发行等等环节,她心里就没底。这些事,她重来没有经历过。
王絮雪穿着白色的烟笼梅花长裙,一米六八的身高,身姿窈窕婀娜,比例极佳。容颜清艳绝伦,闭月羞花。她在西厢房里坐立不安。时而在书桌前看看闺中好友吴姗写来的书信,时而在窗前眺望天空中的明月,时而看看主卧里灯光。
瑶琴有点打瞌睡,手托着香腮,眯着眼睛,疲倦的道:“小姐,预留了一整晚上的时间,报社那边不会有事的。就看明天的销量,早点休息吧。”
秋月提着铜制的暖壶过来给王絮雪添茶,也劝道:“小姐,事情都安排好。少爷写了社论。还有李阁老,老爷他们的文章。这样的报纸,京城里要还没人看就没天理了。”
王絮雪略显清瘦、俏丽白皙的脸蛋上浮起一抹苦笑,美丽动人,清声道:“哎呀,我知道。尽人事,安天命。可这心里就是担心啊。你们先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小姐你不睡,婢子们怎么睡啊?”
正说话间,就见张昭从正房里推门出来,穿着白色的单衣,穿着木屐,头发随意的束起,一眼就看到窗户里身影姣好的王絮雪,点漆般的美眸,琼鼻,红唇,五官精致,花容月貌。过来在窗外和她说话,“絮雪,还没睡?还在为报纸的事担心?”
王絮雪点头,“嗯。”随即美眸娇嗔,抿着嘴唇。自有一股明艳、娴静的绝色美人风情。
秋月掩嘴噗嗤娇笑,青春俏丽。少爷坏死了。故意在窗户外面和小姐说话。这叫人瞧见像什么话?张生夜会崔莺莺?他要进来,她们难道会不服侍他吗?
而小姐不好意思开口叫他进来。那不是引狼入室吗?噢,这样说也不对,少爷不是狼。
张昭就趴在窗户边,嘴角带着笑,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城外没有宵禁,报社那边有一晚上的时间印刷。按照确定好的清样,印刷300份不难。有问题可以及时纠正。
我已经安排妥当,明天早上派人往各衙门里、宫中送过去。这些免费的报纸有几十份。剩下的两百多份以每份两文钱的价格售卖。到晚上要是卖不出去就送人。
按照你夫君我的人脉,不至于在京中卖不出去200多份报纸。所以,你不用担心了。收支平衡现在肯定别指望,能把名气打出去,便是足够。”
王絮雪自己乱想,觉得个个环节都会出问题。听张昭这么一分析,她心中的忐忑、不安倒是平息下来,变得宁静。漆黑明亮的眼眸凝望着张昭,并不掩饰她的崇拜、仰慕。清瘦的俏脸在张昭略坏的笑容下浮现出一抹嫣红,清艳无端。她仿佛忘记什么事,和张昭在窗口聊着报纸总编,架构这些事。
春风吹拂这令人沉醉的夜晚。
而印刷中的报纸正在一份份的叠好。这是厚重的历史土壤里冒出来萌芽。除了张昭,谁会意识到它的未来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