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的雄文到京中,夜里不少重臣都听说,各自派人到真理报社索取。
真理报社自然是来者不拒,给出早就印刷好的印刷版。赵统早就有所准备。他本来是先散发给报业同行们的。现在只是加印个几百份即可。
《论大明生员的权力和责任》这篇文章随即在夜间,在京中官员们中扩散。
辅臣谢迁、焦芳看到,重臣如吏部天官马文升、户部尚书侣钟,兵部尚书刘大夏、礼部尚书张升等人看到,储相王鏊、杨廷和、梁储、王华、刘宇看到。
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辅等人看到。
内廷之中的陈宽、李荣、王岳、萧敬、高凤等人看到。
消息逐步传开之后,中层官员们亦各自派家人到真理报社索取完整版的文章。
深夜里,兵部武选司郎中伍庸在家章,禁不住仰头一声长叹,以手掩面,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半响无声!
大势已去。
他得到大司马(兵部尚书的别称)允许,这几日搞的串联在事实上已经失败。
谁又能料到张昭会写得出这样的的文章?事实清晰,剖析透彻,逻辑缜密,立意高远。
一篇雄文胜抵百万兵。
…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张升府中。
后院客厅之中,张升唉声叹气,却不肯多说一句。
张升的儿子、湖广右参政张元锡此刻还未离京。大明朝请假通常是按月算,交通不便。
看着父亲一筹莫展,灰心丧气的样子,张元锡劝道:“爹,张昭这篇雄文一出,朝中人心立即就会变化。且再继续保扬州、金陵的士子会丧失大义名分。”
生员们的功名归各自的提学大宗师直接管,而主管的部门就是礼部。
张升摇摇头,“抑之,为父话已经放出去,焉能还有退步的余地。”
“这…”
张升叹口气道:“为父已决意辞官。”
张元锡吃惊的看着老父。他父亲有多么喜欢做官,他焉能不知道?礼部尚书差不多算是大明文人的巅峰。若非李阁老这样难得一出的人物,礼部尚书是公认的文坛领袖。
这么显赫的位置,说不要就不要?
张升不满的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为父岂是恋栈不去的人?”
想了想,既然是自己儿子不妨把话说的更透彻些,道:“如今天下格局风云激荡,而作为整个天下的中心:庙堂之上更是暗流汹涌。
为父没有刘晦庵公那等圣眷。若不借此机会归乡,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张升是成化年间的状元,虽然性格上有缺陷,办事能力不强,种种毛病,但基本的政治能力还是有的。不然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张元锡这才明白老父的打算,琢磨了一下,“那儿子明日就准备离京回湖广。”
张升惆怅的点点头。
…
…
京中的这个深夜里注定无眠。兵部尚书刘大夏在书房章。
几次站起来,在书房里徘徊,几次又坐下来继续读。
从张昭的“政敌”的角度来说,他很不赞同张昭的某些话。
张昭这篇文章堪称雄文,可以逻辑自洽。但是,那仅仅是按照张昭看问题的角度而言。
从他的角度去看,并非如张昭所说的。
譬如说:金陵士子打砸闹事,这在江南算什么事?小的很。哪里就严重到要治罪的地步?
如此朝廷真治罪,金陵的缙绅只怕会离心离德!治国,不是张昭看得那么简单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今大明最为繁华的都市:苏州。吴中向来富庶。太祖皇帝开国时恼其助张士诚,因而吴中的税赋定的比大明其他地方高。
而吴中的赋税年年有拖欠。历年来高达数百万两白银。这里的缙绅未必就真心向大明。
再在金陵、扬州来这么一回,大明的精华之地有几人心向朝廷?一旦国家有事,又有几人肯出力?
再譬如说:看似只是惩治士子,但会对士林敢言之风气造成重挫。日后还要不要“广开言路”这一条?
刘大夏几次想要提笔写文章反驳,几次又压下来。因为,他能成为一代名臣,又必须要赞同张昭的某些话。
譬如,很通俗的:不能吃大明的饭,砸大明的锅。
权力和义务要对等。
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是大明的精英、根基。
“唉…”
思忖良久,刘大夏颓然的叹口气。不管他多么的想反驳张昭,但他很清楚,朝堂上大部官员都会认同张昭的观点。他再写文章有何意义?
只有等金陵、扬州两地的缙绅离心离德、士林风气压抑之后,这些人才会知道今日之错误。
而他得考虑当今局势之下,他该何去何从了。
…
…
一夜北风,晨曦出现在天际边。
住在皇宫中的朱厚照清晨起来,惯例逃课、天气寒冷,他派人去前面告病一声,杨师傅,王师傅总不进宫来查看吧?也不会为这点事去烦他父皇。
朱厚照的“小聪明”都用在这上面。他很轻易的就发现如今弘治皇帝养病期间的逃课新办法。
带着刘瑾等人到便殿中,朱厚照开始看报纸,关注最新的动态。
送到朱厚照这里的报纸,除发行量最大的几份报纸,还包括京师大学发行的《数学》、《经济学》,真理报社发行的人物月刊:《时代》。还包括军中的报纸:新军日报。
古代的休闲娱乐活动肯定没有后世丰富。朱厚照是个爱玩的性子,但如今上有弘治皇帝、张皇后,他有些想法也无法实施。消磨时光主要还是靠报纸。
今天京中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张昭的文章。除开邸报、明理报,全部都是头版头条。连一向不肯妥协用白话文写作由文学大家李梦阳主编的《文学报》都刊登。
很显然,李梦阳作出和首辅李东阳一样的判断,这片文章影响深远。必须要刊登。
朱厚照读着报纸,关心的问道:“老刘,张昭的情况如何?前两天不是听萧大伴说刘大夏还在搞串联吗?”
大明朝的办事节奏通常比较缓。事情在十天半个月内发生变化才是正常的。除非特殊情况,两三天内基本不会有大的变化。
刘瑾谄笑道:“小爷,昨日老奴回去后听到司礼监那边说,张伯爷写了一篇雄文,朝局很快就要逆转。想必就是真理报上的这篇,只是如何会改变,老奴还未想的明白。”
真正告诉他的就是司礼监秉笔高凤。
刘瑾不是没想到,论权术、争斗他可是一流的人物。他是要把爽点“留给”朱厚照啊!
“哦?”
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趣,先读报,然后听刘瑾转述高凤的话,把来龙去脉搞清楚,大笑道:“哈哈,老刘,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不就是张昭在报纸上说清楚他的想法,只处罚金陵、扬州士子中的小部分,又搬出权力和义务,重新占据着大义名分。”
搞清楚张昭一篇文章扭转大局,把萧敬列出的三种“结局”中最不可能的一种做出来,朱厚照心情极佳,挥手道:“老刘,去搞点酒来,咱们庆祝一下。呵,刘大夏白费功夫。本宫看他这个兵部尚书不称职的很。去催问一下张昭何时回京,到时候本宫去找他玩。”
刘瑾、谷大用、马永成几人连声应着。便殿之中喜气洋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