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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阴影

山中岁月转,世间光阴逝。

这一年陈醉生活的大赵帝国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在位十九载,虽无建树却也无大过,中规中矩的赵礼宗驾崩了。消息一出天下震动。依然是江边巨石上,这次轮到老道士站在石头上远眺,陈醉则在下边借酒浇愁。

这云玄感也不知是受过赵室天家什么大恩惠,惊闻噩耗后已经连续几天郁郁寡欢。陈醉有心开导一番,奈何这老道是个十足的老愤青,忠君思想莫名其妙的强烈,只需陈醉说上一句皇帝驾崩关你屁事的话,这老道士立马怒不可遏甩袖便走。搞的陈醉也不知从何劝起。

“喂,听说没有?西戎赤夷那边连遭天灾,许多小部落那夷戎女帝已经约束不住,边境上打秋风的事情越来越多,巴国郡马已上书朝廷,请朝廷允许其增练兵马。”顿了顿,又道:“我记得上一回他能带三千铁骑横扫夷戎数十万狼骑兵,这回不过是几个部落前来骚扰,他却要请命增兵,你说说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玄感对这个话题倒是颇感兴趣,问道:“你小子说话不必这么藏着掖着,你是不是想告诉说你怀疑他想造反?”

陈醉点头,差点说出来那句司马昭之心,话到嘴边改成了:“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云玄感摇头道:“胡乱猜测,毫无道理!你可知西陲边患不在于大兵力的入侵,最怕的便是这种多个部族互不统属,侵入的时间地点都不定,才最难防范,只有在边境一线上都派驻精兵,方能防范于未然,陈师道请旨增兵有何过错?你小小娃娃不知轻重,这样的话休要再说,朝廷如今最大的隐忧不在外而在内一叹,续道:却不知武威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言外之音,忧患更盛。

陈醉笑道:“一说这个你便来劲,真不知这大赵朝廷对你有何恩德,让你这般忠诚,可惜你不是那云空寂,这个时候,你一个游方散道能做的也只有跟我一样借酒浇愁愁更愁。”

云玄感嗤笑一声,道:“老道士这愁不过是暂时的,新皇登基在即,只担心那位镇守北疆的皇叔武威王不甘寂寞,祸起萧墙,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只是赵室内部的问题,震动一时也便过去了,而你的问题却是你修习武道多年,始终一事无成,到现在仍然无法跨过第一道门槛,依我之见你是没那个天赋了,这些年你日日来此锻炼体魄,求道之心之坚诚天下绝无仅有,寻常人若肯付出你十分之一的努力,只怕早已到了那二品碎玉之境。”

陈醉直愣愣看着大江激流,半晌无语。老道士只道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过份,已经刺激到这傲骨铮然的少年。正欲出言安慰他两句,忽听陈醉似在自语又似在对他讲话:“是了,是了,你说的很对,这大江的水流虽然湍急,但我从小长在这里,下水摸鱼早就习惯了,即便是逆流而上锻炼体魄,效果终究也有限,看来我要换个地方了。”

老道士微微一愣,问道:“你想换到哪里?”

陈醉转回身将目光投向沿岸巍峨挺拔的大山,道:“天鸿居后山里有一座瀑布,乃是这大江支流的源头,我要去那里!”梦中人生的陈醉曾看过一本武侠小说书,记得有位主角叫铁手的,便是在瀑布下练成的绝技,另有冰川天女传中的金世遗大侠也曾这么修炼过,由此推想那瀑布虽然险峻,其实却是练功的绝佳之地。

......

后山有一条瀑布,当日老道士第一次随陈醉来到这里时曾听他说过一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老道士为之赞不绝口。当时云玄感指着这条自雪山而来,汇聚万千水流形成的千尺巨瀑言道:“好一条飞流直下的九天银河!你若真能从这里迎激流而上至顶峰,以你的雄健体魄便是不还手任那钟大俊随意殴打也奈何你不得。”

从那以后,陈醉便减少了去大俊道场的次数。心烦时便来此地攀登;心情好时也来这里攀爬;总而言之,陈醉爬上瘾了,这瀑布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激发了陈醉全部向上的力量。

这几年陈醉在大俊道场修炼武道未见丝毫寸进,但也并非半点心得都没有。钟大俊曾说过,武道入门之时会有所感应,当你能感觉到丹田中有物体流动若隐若现时,那便是你将要达至裂石之境的先兆,此时只需按照运功的口诀将那丹田真元引导出来,在你体内流转,直至能贯通到掌缘,一声断喝便可单手裂石,这便是武道开始的裂石之境了。

前些年陈醉在大俊道场内便感觉到过六次丹田真元,但每次都很快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感觉就像丹田就是个酒瓶,而真元便是其中的酒,不知何故那酒瓶被人装了个瓶盖,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将里边的酒倒出来。

瀑布让陈醉感觉到了那丝真元,而且不止一次!几乎每次艰难的攀爬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瓶盖被挤出一条缝,里边的真元拼命往外钻的感觉,尤其在他将要达到极限高度时体会的最为明显。

可是过程很美好,结果很悲催,每到此时他必然被那丹田剧痛刺激的昏迷过去,于是,当陈醉醒来时,再度回归平凡,那种将将就要突破的感觉会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都不曾有过似的。饶是如此,陈醉还是觉得看到了进阶的希望,所以他比开始那会儿更努力了。

这段日子他不知道试过多少次迎着倾泻而下的水龙攀登瀑布,每次都弄的自己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虽然一次比一次爬的高,但他目前所能及的高度才不过这瀑布十分之一的高度。云玄感已记不得多少次看着他精赤着上身,迎着那势若雷霆的激流而上,又一次次被这九天洪流打落深潭。到最后精疲力竭无力上岸,还得老道士将他背回家。

......

城里最近流传起一个传说,说的是上游甬城附近的山中忽然发生山体滑坡,从山上滚落一块巨石,上面写了二十一个大字:陈郡马,师天下,道归真,当复国,主沉浮,神都陷,器中原!一时间传播的满城风雨,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陈醉上次从瀑布跌落后受了点伤,这两天进城里瞧病听了一耳朵。别人不以为意,陈醉却是听者有心。这七句短语的每一个字的开头第一字连起来就是陈师道当主神器。闲聊的时候把这话跟云玄感说了,老道士对此嗤之以鼻,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夷戎蠢蛋们用的离间之计罢了,陈师道在西南,武威王在北疆,我大赵的江山社稷有此二人便可保天下无忧,朝廷诸位明公岂会中此浅白愚昧之计?”

陈醉跟他的想法截然不同,这个谣言若是果然如老道所说,是西戎蛮族为了离间陈师道与朝廷关系传出的,没道理会散播的这么快,尤其是在陈师道的眼皮子底下。这些年,对于这位布衣小宗师,天下第一兵家的名头和那些与之有关的风闻,陈醉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人据江湖传说是玄天宗云空寂的得意弟子,本领通玄名震江湖,大约在二十年前被巴国国主赵吶言招为郡马,与郡主完婚后伉俪情深,连着生了一女三儿,深得巴国老王爷信任,上奏朝廷对他委以重任成为总镇西南的南路军统帅。

此人御下有方,善于用兵,自从接手西南兵权后,在多次与西戎蛮族大军交战中战无不胜。

陈醉之所以觉得这人有异心,倒不是因为记忆中那些宫斗戏码和枭雄争霸的故事太多,而是单纯的觉着这样的人物不应该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善于用兵者没有不善于用间的。这消息在他的眼皮底下传播的如此猛烈,实在有些不寻常。

云玄感见陈醉不说话,但神色之间却似乎对他的话颇不以为然,不禁嘿嘿冷笑道:“你小子大约还觉得贫道分析有误不大服气吧?也不怪你,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晓得大赵钦奉缉查司衙门的厉害!”

说起这大赵缉查司就不得不先说一说这老大帝国的军队体系。大赵以武立国,称雄于世的根基便是强大的军队。即便是一统天下已历三代君王,安逸了近百年,这支赳赳雄师依然是这世上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在大赵的武将体系里,首屈一指的当属大赵将军,缉查司魁首一职。这缉查司属于皇帝亲军系的一支,是嫡系中的嫡系,由于直接受皇帝指挥,可监察文武百官,因此权柄极重。云玄感说,这缉查司里最弱的飞鱼走卒之辈都不在那钟大俊之下,天下缉查亲军三万三,若是聚在一处,当真是一股可令风云变色的力量。

缉查司以下便是玄甲铁骑军,同样是皇帝亲军,主要任务是负责拱卫京师,同时还要负责皇帝出巡的一切安全事务,这支部队虽然常集中在一起,但总兵力却只有一万。玄甲骑军的指挥官的官称叫做“车骑将军领司隶玄骑军都统”乃是大赵武将序列中的第二人。

玄甲骑军之后便是拱卫京师的御林军了,共分五支,分别为青狮,红鸢,白犴,黑彪和黄犬,这五支御林军各有所长,也都是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归五军都督府总掌。

除却这些常年驻扎在京师的军队外,大赵帝国另有三路边军和一支不太强大的水师。这其中又以北路的边军规模最大实力也最是强悍,在这北路边军中最让人胆寒的则莫过于北路统帅武定王赵俸侾麾下的天武骑军。与西南的巴国郡马陈师道麾下飞云骑军并称大赵军中两大王牌骑军。

陈醉曾问起那两支骑军到底有多厉害,喝的醉醺醺的云玄感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了句天下精锐莫可比拟就是了。又说北路边军相对应的是南路边军,统帅便是巴国之主老藩王赵吶言。而实际上的指挥者,自然是那位有着天下第一兵家之称的陈师道。南北两路大军之外,另有一路西路边军,云玄感却从未跟陈醉提及过那西路军是何人统帅的。

言而总之,这大赵帝国的武力极其强悍,其中最强悍的部门就是这缉查司。缉查司魁首受封大赵将军,位列武将第一便是证明。而这缉查司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军力强大,他的主要作用除了战时用来侦查敌情外,平时还有侦缉百官,查访民情的职责。当真是权势熏天的要害部门。因此被天下武道宗派们暗地里称作朝廷鹰犬。

云玄感对缉查司的能力深具信心,认定不会出问题,自然不会对陈醉这个民间少年的话太在意。陈醉本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便不愿意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想到自身的愁闷事,忽然一把夺过云玄感的酒葫芦,将葫芦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后,又发狂似的跑去后院取来一大坛子美酒,抱起酒坛子狂饮不止。

不知何故,自从修炼武道以来,武道境界虽无半分进展,但体力却变得雄健异常。同时变化的还有这酒量,端地是千杯不醉,无坛不欢。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何以解忧?唯有杜......家的好东西!”陈醉已有三分醉意,纵情放纵下狂态尽显,拉着心有所思的云玄感一起痛饮。

又一番痛饮之后,陈醉才摇晃着起身回了房间。老道士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语道:“想当年那李飞熊醉酒万盏方醺,挥毫乱笔写出定军诗时也是这般气魄,这小子虽然实力比之相差甚远,但的确当得起奇才二字,别的不说,就只是这份毅力便当真不凡,究竟他是否恩师所说的乱世圣徒,还得再看看呀。”随即想到十年交往,和自己对这少年做下的那些事情,不禁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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