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天霜城城外,荒野之上。破旧的古殿之中,漆着“浩然正气”四个泥金大字的木匾被吹得咿呀作响,似将坠落。殿中灯火通明,宽敞的大殿中原本横七竖八的废砖已被移至一旁,龟裂的青石地板也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一四方的囚笼挂在殿外,笼子以精钢铸就,造得紧实,只是笼中关着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今日,在这小小的荒野古殿里,云州的天道阁、霸刀门、铁扇门,百花阁的人通通都到了,四拨人马各据一方,正等待着迟来的第五方代表。
韩青衣叹了口气,望着庙里摇晃的炬焰微微出神。
身为百花阁的大弟子兼代理阁主近十年的韩青衣,可谓天资聪慧又天生丽质,按理说应该是艳名远播才对;然而事实上,纵使随行的百花阁弟子们有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这位肤白貌美却一身黑色简装的代理阁主一入殿中,就再也没其他门派的男弟子敢投以唐突的眼光。她从容率众来到殿中一角,所经之处,各派男子莫不低头垂手、悄悄退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韩青衣自十八岁便代理起阁主之职以来,她从未配戴过一件首饰,没穿过任何颜色的花衣裳,也不曾出游享乐,更没说过一句玩笑话,除了阁务,就只谈剑法武功。顶着各方压力,一名仅十八岁的无名少女要赢得武林同道的尊敬,这样当然还远远不够,韩青衣另外还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才得到其他掌门人的认可。只是这种长年一丝不苟、毫无转圜的执着,却让她在众人心中建立起一种特别的印象:十年来衣食住行无不简约,在精明善治、剑艺超群的形象之外,维持着非人般的生活自律,这无疑使许多人顿生自惭,无形中她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隐隐有种不可亵渎之感。
韩青衣不是圣人,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女人,说破大天去,她也只是一个剑法很好、又有些权力的女人而已,所以她很努力,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面对一切,丝毫不敢松懈,而这次的事情很怪,很奇,也很危险,她只希望能顺利处理这次的麻烦。
殿外忽然远远传来马蹄声,之后便陆续有人前来禀报,看来最后一方的人,终于来了。
……
李逍遥一大早就被唤起来,用过早膳后,就被慕容熏一行带着离开了庄园,萧瑟一马当先地在前方引路,王倩儿自是跟着她的好姐姐一起在张天啸特意安排的马车上亲密无间,自己则骑马跟在后边,馨儿也骑马,不过这次没跟着她家小姐,反而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在监视自己,难道还怕自己跑了不成?不过让李逍遥奇怪的是那张天啸却没有跟来,要知道他见到慕容熏可是巴不得贴过来的,如今慕容熏离开也没见挽留,着实奇怪,李逍遥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前面有坑,他不担心王倩儿,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加上深厚的官家背景,没人会脑袋抽风去特意害她,如果前面有刀山火海,那多半也是为自己准备的吧,李逍遥不知道昨晚决定留下来是否正确,只是现在想跑似乎也不容易了。
李逍遥跟着一路来到一座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大殿外,殿外有很多江湖人,而且看上去还不是一拨人,莫不是搞什么武林集会?再想到慕容熏的身份,这种可能性倒是蛮大的,只是搞集会总得有大事才行,他也没听说江湖最里面有什么大事发生,李逍遥只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尤其殿外那大笼子里还关着个人,让人有些不安。
李逍遥一行人在四周江湖人的注目礼之下,慢慢进了大殿,一进门,李逍遥第一眼就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坐在一角,只是一袭黑衣,未施粉黛,神情极为清冷,比慕容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一眼就觉得别扭,周围还簇拥着不少貌美如花的少女,想来身份地位应该不低,至于周围的角落坐着的,要么是一眼看上去就粗鲁的江湖汉子,要么就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李逍遥自是没心思多看一眼。
“慕容小姐终于来了,幸会幸会!”慕容熏一进殿,殿中领头的几人都起身迎贺。
“不敢,各位都是云州武林的擎天之柱,小女子何德何能,不过代为转达各位和家父的意思罢了。”她这话不假,这次她只是代为转达父亲的意思而已,虽然里面也夹杂着自己的一些判断。
“慕容小姐谦虚了,谁人不知令尊威名,有他的主持,我们这会才能进行下去。”作为天道阁阁主,同时也是在场资格最老的人,自然率先表态道。
李逍遥在一旁看着一群人虚与委蛇的样子,极为厌恶,要不是身不由己,他还阵仗出去透透气,等他们客套完了在回来,不过他们这一番客套下来,李逍遥倒是把这几波人的身份背景摸清了,当真是吓了他一跳,为首的三男一女竟然都是云州武林四大派的一把手,更让李逍遥在意的是如此身份的人聚会,却选择如此简陋地方,而且也没什么排场,给人的感觉反而有些偷偷摸摸地,也不知是何用意。
一番假惺惺的客套之后,五方人各自落坐,李逍遥自是没资格坐的,全场有资格坐的也就五人,他也只能靠着王倩儿,和萧瑟馨儿一样呆在慕容熏身后,静观其变。
“今天我们云州武林的四大势力聚在一起,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一个公道,南云清,你的二弟子杀了我许多门人,这笔账不知该如何算?”作为霸刀门的门主,性子一向性烈如火的王慕霸再也按耐不住压制已久的愤怒,率先发难,指着一对面坐着的天道阁阁主就声讨起来。
“王慕霸,我那劣徒失踪许久,中间有些小人污言构陷,说他行凶杀人什么的。若教老夫知道是谁将小徒藏了起来,又或设计他不能出面自白,老夫绝不善罢罢休!”
王慕霸瞇眼哼笑道:“南云阁主不必指桑骂槐,我霸刀门若想与天道阁过不去,犯不着赔上几十条人命。我听说最近江湖上传言中出现了些妖物,据说是七剑六刀,持用者莫不迷失心性,我想阁主的爱徒必是持了妖剑魔刀,才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若有知,想必也也是痛心疾首,阁主不妨大义灭亲,也好为其保住侠名。”
南云清倏地转头,问道:“阁下东一句“伤天害理”、西一句“大义灭亲”,倒似我徒弟已坐实罪名,却不知人证物证何在?”
“我那幸存下来的弟子可以作证!”王慕霸怒目而视道。
“既然是你的弟子,那证言如何取信?要是你设计好呢?”南云清捻了捻长胡子,反驳道。
“我霸刀门要对付你们天道阁何必用这手段?”
“王慕霸,你也不要恶人先告状,你的徒儿杀了我的徒子徒孙又该如何算?”此刻一旁的铁扇门门主也似坐不住了,对着率先叫嚣的霸刀门门主就是一番质问。
“这里面有你什么事?”王慕霸不明所以,他此次来就是来找天道阁讨个说法的,谁曾想铁扇门竟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当然有了,几十条人命岂是儿戏?你那唤做碎空刀的好徒儿可是在我铁扇门分堂屠杀了不少人!”作为铁扇门的门主裘千仞皮笑肉不笑道。
“胡说八道,军儿怎可能去杀你铁扇门的人,莫要信口雌黄,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来!”王慕霸现在没想到自己的公道还没讨呢,竟有人找一击来讨公道了。
“子虚乌有?那碎空刀可是你那徒儿的绝技?天下还有谁人使得?”裘千仞反问道。
“你这话何意?”
“我那些惨死的徒儿全是死在碎空刀下,你还敢说跟你那宝贝徒儿没干系?”裘千仞也是愤怒不已,自己门下的精英弟子损失不少,他也心疼的紧。
“各位前辈不要吵了,我们这次聚会不正是为此事来的吗?这里面处处透着蹊跷?不会那么简单!我们还是听听慕容小姐的有什么说法吧。”韩青衣见三人互相争执,好好的会议即将演变成一场闹剧,再也按耐不住,开口道。
众人闻言这才闭嘴,均望向慕容熏,她这次是代慕容复来这里作为中立人的,一直以来,云州武林的四大势力有什么纠纷都是靠慕容复的裁决,要知道慕容复在武林极有威望,最重要的是他不开山立派,也不与其他势力纠缠不清,所以他主持云州武林的公道最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