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衮衮诸公皆是不堪造化之辈,承恩啊,你说这安南伯,又是个甚样人物呢?”
“张肯堂递来的密奏你也是看过的。”
“你来说说看。”
崇祯帝从百万两白银的喜悦中清醒来,脑子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送银子的人。不是那些被宰的达官显贵们,而是安南伯郑芝龙。
不是郑芝龙想的点子,不是郑芝龙亲自操刀上阵,崇祯帝凭甚再收揽下这百十万两银子?
但他同样很清楚,经过这一遭事儿,郑芝龙可算是把满朝的文武重臣、勋贵皇戚都给深深的得罪了。
作为一个皇帝,崇祯帝在人情世故上绝对没有王承恩圆滑灵活的,这是身份使然。
但就再是皇帝,崇祯帝自己都不敢对满朝的臣工们用强,因为那反噬会大的叫他都承担不起,郑芝龙又是怎么想的,能做出这般的选择?
“万岁明鉴。奴婢以为,那安南伯恐真一门心思的要在海外割土封王了。”所以才对满朝的文武勋贵全都不在乎,只一意的向着皇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要的东西只有皇帝能给。
“郑芝龙是海贼出身,自从上岸招安以来,就一心要脱了旧皮,换个体面来。”自从郑芝龙崭露头角之后,他的很多事情王承恩都已经向崇祯帝汇报过了。
从郑芝龙之前十几年的举动看,那真就一门心思的要融入主流啊。
“可他既然想要有个体面,朝廷筹功封赏,如朝鲜之例,那就是最体面的。”
“再则郑氏经济全靠海贸,日后郑氏便是在大员之地立国,也定不会松手海贸的。其人在闽地根基深厚,尤其是泉州一带,当地黔首只闻有郑氏而不闻有朝廷,郑芝龙便是真去了海外了,又岂能把故土放得一干二净?奴婢听闻那郑芝龙在自己老家修了一座安平城,陈兵布炮,视为自己之老巢。如果他不愿丢弃而想要依濠镜故例……,那一切可不都要万岁您点头应是?”
崇祯帝还真没有王承恩想的那么深,现在听了后觉得……,嗯,有道理,很有道理。
“安南伯为朝廷社稷立有大功,只要今后他还能诚诚恳恳,这些要求朕又有何不能满足他的?”
朝廷撤去了南都,朝廷依赖郑氏的地方只会更多。北地漫长的海岸线都是郑氏水师的用武之地,更别说郑芝龙手下还有一支强力陆军。
但生性猜疑之心就重的一笔的崇祯皇帝又怎么会真的彻底对郑芝龙放心呢。这些话都是王承恩说的,又不是郑芝龙就这么想的,他心里还是不放心。
“但愿他是个忠臣,朕……”崇祯帝心中默默想着。
……
京城内的慌乱则伴随着天亮而愈发浩大了,那么多大人物都在举家迁移,小老百姓的心如何还能安稳的下?
但他们却是想出城都难。
郑芝龙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善心,而且这都十五了,崇祯皇帝明天就走,到时候京城肯定大门敞开,小老百姓家什简单,再走也不迟么。
他现在正银子收的手软,“这京城就是京城,从不会缺有钱的主……”比如祝氏、查氏、盛氏等。
一个个都是绝对的大富翁,所住的庄园,就是郑芝龙在安平的老宅都不能比。
那祝氏,永乐年间起家,至今二百年也。富逾王侯,屋宇至千间,园亭环丽,人游十日,未竟其居!而查氏、盛氏其富丽(与祝氏)亦相仿,然二族喜交结士大夫以为干进之阶,故屡为言官弹劾,不及祝氏退藏于密也。
现在一个个要往外头跑,就都要掏出真金白银。
郑芝龙在东直门是银子收的手软,哪怕他明白自己在官场士林中的名头正在迅速的恶化,也不能妨碍他高兴的笑。
就是紫禁城内,各宫房中不也都在紧张的收拾造册中么?
崇祯帝的排场只会更大。
奉先殿的牌位都已经被请下来了,崇祯帝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但他还要起身去太庙。外有太庙,内有奉先殿。二者功能同为祭祖,但各有侧重,太庙祭祖重在四时祭享,奉先殿则是皇帝与皇室成员的晨昏瞻谒之所。
但就在这宫内宫外都一片慌张的时候,却也有一种不同的声音在叫嚣着,比如那光时亨,就连上奏折弹劾郑芝龙,同时还号召‘好友清正’攻讨之。
因为郑芝龙到了京城竟不急着前往居庸关应敌,反而信口雌黄,污蔑起了朝廷重臣——唐通,此是可忍孰不可忍之举。
然而等到了这天的申正三刻(也就是四五点),一骑快马飞报京城,消息短时间里就传遍了东西南北——居庸关的唐通、杜之秩降了。
俩人把大明可卖了个好价钱,唐通依旧是大顺朝的总兵官。与那白广恩可以并成为哼哈二将了。
崇祯得信后一句话都没说,南迁,现如今只有尽快南迁这一条路了。
“吩咐下去,最迟明日申正(下午四点),内外都要收拾妥当。”
唐通、杜之秩降敌,这让郑芝龙在崇祯帝心中的地位大涨,之前说过的话全变成了至理名言。崇祯帝一想到最早十七,李贼的兵锋就能抵到燕京城下,这现如今的龙椅便就如火山口一样叫他自觉的烫屁股。所以,早早离京,最迟就是明天下午。
“万岁,那光时亨……”
与自己的前任们相比王承恩是个很老实的人,但宫廷之内岂有真的老实人?这不,时刻都盯着崇祯帝喜怒的他立刻抛出来了个人来。
“光时亨?”崇祯帝眉头立刻皱了起。
“万岁,光时亨这两日又在蹦跶,连上奏折弹劾郑大帅,还招朋呼友的与他或联名或共同上书。说郑大帅……”
“不用说了。这个光时亨只好卖直取名,沽名钓誉,其人据心若此,殊是可恶。”
崇祯帝觉得自己到死都不会忘了对光时亨的恨的。虽然这家伙在太子南迁事中还帮了他一把。
“传旨,光时亨……”
紫禁城内,崇祯帝雷霆发作,又是趁机出了口恶气。
而京南固安县东部的太平店镇,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穿着全是百姓的服饰,一个个挑着担推着车,灰头土脸,乍然一看都以为会是一支逃难的流民。可实际上呢,这些人全是青壮,哪有难民队伍里一个老弱都没的?
燕京城内,消失了一天的郑芝莞与施琅正在这支全是青壮的队伍之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