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之间,又是七日过去。
这七日里,韩浞就在崂山之上的月华观清修,每日画符打坐,倒也颇为惬意自得。
这一日,韩浞画满了十二道雷篆灵符,就觉得今日灵符上的“雷篆天书”书写起来越发顺畅随心,猜想除了对“雷篆”的见解日深之外,也有炼气感应的境界逐渐稳固下来的原因在其中,便是连对丹田内精元之气的感应似乎也愈发通透了一些,不禁心生欢喜!
“韩师兄!”
忽听静室之外有人喊他,韩浞收起了桌上的灵符便去应门,一推房门见是月华观的小道童灵谷。
“韩师兄,我给你送午食来了!”
小道童托着一个大木盘,见人先笑,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小孩儿,红扑扑的面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模样分外可爱。
“有劳灵谷师弟了,每日与我送水送饭,这盘也楞重,可千万别把师弟给压坏了!”
韩浞连忙笑着将托盘接过,像是真怕压着了这粉雕玉琢的小道童一般。
那灵谷小道童一听这话,气得腮帮鼓鼓地,也不让韩浞将手里的木盘接过去了,一跨步就进了韩浞的静室,费了十分力气将手里托盘给放上了桌,一转身就要赌气离开。
“师弟要走了?这木盘还没拿呢!”韩浞见小道童生气样子可爱,又不禁逗了他一句。
小道士顿时为难了,没一会儿眼泪就在眼眶里直打转,像是要哭出来。
韩浞只想逗他一逗,没真想欺负人,见灵谷作势要哭,赶忙从身上掏出来一块饴糖去哄:“师弟莫怪,为兄错了,只是与师弟玩笑罢了,可千万别见那无根水……”
到底是年幼小童,一块饴糖再加几句好话,总算是把这灵谷的眼泪给劝了回去。
总算韩浞随身的干粮就预备两样:胡饼、饴糖,是以身上总是揣着糖块,否则遇上这小孩哭闹还真不好哄。
见这小道童尚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他榻上吃糖,韩浞摇头一笑,也不忙用饭,提起毛笔就在桌上画起了“雷篆天书”来。
没用朱砂黄纸,只以普通玄墨在白纸上写画,韩浞全是为了钻研这“雷篆”。
亦无邪曾经说过,这“雷篆”乃是雷击磐石,天然成字,其中蕴含着道法自然的大道至理,于是韩浞就想不妨一有空余的时候,便将这些“雷篆”多写画几遍,所谓熟能生巧,若真能凭这水磨功夫领会到天书道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是不可多得的造化了!
韩浞站在桌前画符,把一旁吃糖的灵谷小道童给引了过来。
“师兄,你,你在写什么?”小道童捏着一块饴糖正吃,问话时嘴里也含含糊糊。
韩浞轻笑看他,说道:“这是神仙教我的‘雷篆天书’,你认得吗?”
“不认得……”灵谷懵然摇头。
韩浞又是一笑,他当然也是和灵谷在逗趣玩笑。
这是道门真符,凡俗道观里的道士们自然不会认得,何况灵谷不过七八岁年纪,世俗的文字想来都未必识得几个,又怎么会认识这雷篆天书……
可谁想,小道童下一句话就接道:“和师傅教我的‘天书’也不一样!”。
韩浞听话却是一惊,向灵谷问道:“月华观里也有‘天书’?”
小道童天真看向韩浞,忽闪着双目回道:“有啊,师傅天天教我认,说是叫‘云文天书’呢!”
“云文天书?”韩浞眉头一皱,心中有些捉摸不定。
虽然他并不确定此“天书”是不是彼“天书”,这所谓的“云文天书”是不是和“雷篆天书”一样蕴藏道理,包含法力,但既然已有“雷篆”,谁又能说这天地之间不成“云文”呢?
“师弟会画这‘云文’吗?”韩浞转头问灵谷。
这小道童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犹豫道:“只有几个,不会太多呢!”
韩浞一听心喜,从怀中又取出几块饴糖,递到灵谷面前问道:“那师弟你能不能给师兄画几个‘云文’?我这里还有糖,都给了师弟了!”
小道童瞧见了眼前的饴糖,哪里有不答应的?“嗯!”一声点头,就把韩浞手里的糖块接了过来,顿时喜笑颜开。
拿着几块饴糖,这边的舔一口,那边的唆一下,灵谷只觉得这就是最开心的日子了。
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几块糖用韩浞给他的油纸包了,又宝贝一样塞在了怀里,小道童才伸手往桌上抓过了笔,笨笨拙拙地捏在了手里,然后分外认真地一笔一划,就在桌面白纸上画起了“云文”。
小道童人小力弱,画出来的笔画也是歪歪扭扭,曲曲斜斜。
但即便如此,韩浞也看出了灵谷画的这几个“云文”绝对不简单,未准就是和“雷篆”一样内含道理的大道天书!
不仅如此,韩浞还觉得灵谷画这“云文天书”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经常得见,分外熟悉的样子……
心头灵光一闪,韩浞就从腰间取下了那枚青白古玉。
将这玉佩拿到了眼前仔细观瞧,韩浞发现灵谷所写画的“云文”,和玉佩之上的雕饰十分相像——原来那玉佩上雕琢的一朵朵“祥云”,正是所谓“云文天书”!
韩浞又是一股喜意泛上心头,。
自从亦无邪告诉他此玉乃是通灵的法宝,往后韩浞没有一日不将这宝贝把在手里细心琢磨的。
凭韩浞自己认为,这宝玉断然不会是白白送到自己手中,且还只有那么一个护身保命的龟壳神通。
这古玉之中,必定是有玄机可以教他的!
为此韩浞甚至还曾经试过像催动符法一般,用精元之气去激它。
只可惜几番手段试探下来,古玉依旧是纹丝不动,不显化半点神异,可算是把韩浞给愁煞了。
而如今让他发现,这古玉上居然暗藏“云文天书”,那只要自己会解这门天书,这玉佩的玄机是否也就可以一刨而明?
“灵谷的‘云文天书’既然是他师傅在教,那这件事还是得落在飞雷道长身上了!”韩浞心里盘算着。
飞雷道长就是小道童灵谷的师傅,也是这月华观的观主,平日里都在闭门清修,外人等闲见不到他的面,就连韩浞,也只是在入观当日和他打过一个照面。
从那往后除了每日灵谷小道童给他送饭送茶,另有几个小道士在观内修行干活之外,韩浞就再没见过这位月华观主。
想到这里,韩浞只能问向刚画完“云文”,又坐在自己榻上吃糖的灵谷,道:“师弟可知,如今飞雷道长在不在观中?”
灵谷含着饴糖,点了点头道:“在的呢!”
韩浞又道:“师弟可能领我去见一见道长,我有话要与他说!”
飞雷道长只是贯做清修,少在人前露面而已,倒并没有说不见外客。
灵谷小道童听韩浞说要见自己师傅,倒也天真不以为意,毕竟师傅也没真交代不能领外人去见,是以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有一事在心,韩浞也顾不得吃饭了,帮灵谷把饭菜又送回了斋堂跨院,就跟着小道童来到飞雷道长所居的东跨院。
灵谷当先几步来到自己师傅的静室门口,举手就“啪啪啪”去拍房门,然后脆生生朝里面喊道:“师傅,师傅,快开门,韩师兄有事要与你说呢!”
韩浞原只以为灵谷和其他小道士一样,是道观中的寻常弟子,可如今见他进院就直往飞雷道长静室拍门,便猜想着这全观的小道士、小道童,恐怕只有灵谷才真是飞雷道人的真传弟子,否则断不能对他如此宠溺,容得他在观主清修之地如此放肆。
拍门声刚落,就听见静室内传来一声招呼道:“进来吧!”
这声音也很是慵懒,像是熟睡刚醒一般。
灵谷一推房门,抬腿就往静室里走,哪知回头一看韩浞还在原地站定,又跑过来拉着韩浞袍袖,说道:“师兄,快进去吧,师傅等着呢!”
“啊?”韩浞一愣。
他还以为那声招呼是给灵谷的,按理飞雷道长是应该先将灵谷招进房内询问一番,没想到这方外之人竟如此不拘小节。
但转念一想,韩浞才发觉其实是自己太过世俗,暗自心道:“我如今也是半个修道之人了,怎么还会因循守旧这些凡俗规矩……这么说来,我往日里的那些放浪姿态其实都是故作逍遥,骨子里还是被礼教束缚太深!”
上前两步,韩浞还是在静室门前躬身行了一礼,又说了一句:“晚辈打扰”,才抬脚迈步走入静室。
韩浞打量这间静室,只见其中陈设简单,不过一桌一榻,几张胡凳,什么架、柜、格、枱之物,一应没有,当真是朴素至极。
飞雷道长还是那副骨瘦嶙峋模样,一张面孔黑如锅底,此刻正端坐榻上闭目静修。
灵谷小道童一步两跳地跑到道长近前,脆生生又说道:“师傅,我把韩师兄带来了呢!”
道长睁眼,略有些威严地看向灵谷,开口就轻斥道:“岂是我让你把他带来的?莫要在我面前邀功!还不知他这一来,得有多少麻烦事找上老道我哩!”
韩浞一听这话,立时就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