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冰看着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碟子上的蛋糕,同样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伸手将那蛋糕拿了起来。
她把那蛋糕拿在手中仔细地观察着,显然也发现了这块向坤“俱现”出来的蛋糕,和她所“俱现”的有些许不同。
足足看了有一分多钟,夏离冰才慢慢把蛋糕送到嘴边。
当然,和向坤一样,她也没能“尝到”蛋糕。
蛋糕消失后,夏离冰表情也很淡定,对向坤道:“还有其他的吗?”
于是她面前的碟子上出现了一块脆皮猪手,一分钟后,在这块猪手也消失后,她又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向坤摇头:“没有了。”
夏离冰若有所思。
向坤“先下手为强”地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夏离冰认真地回道:“我在梦里也做过一样的事。”
“在梦里怎么做到的?”向坤继续问道,他知道,老夏如何在梦中“俱现”那两样东西,和现实里如何“俱现”,有十分紧要的关系。
啪的一声,夏离把右手拍在了桌上,抬起手后,桌上留下了三枚一元硬币,她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让那三枚硬币并排排好:“用它们做的。”
说罢,夏离冰抬头看向对面的向坤,虽然她表情其实没什么变化,但向坤还是能感觉出来她要表达的意思:这硬币可是你送的,你给解释解释。
向坤看着那三枚硬币,点了点头,笑道:“确实,这些硬币有些特殊。不过我这些硬币送给很多人过,娜娜那里也有,小苹果那里也有,但是只有你能用它们弄出拿破仑蛋糕和脆皮猪手来。老夏,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夏离冰没有说话,右手食指在那三枚硬币上挨个轻轻点着,似乎是在思考,也似乎是在和向坤比耐心。
向坤又说道:“老夏,你是不是在共情能力和情绪认知上,有一点问题?”
夏离冰反问:“你失业之后,是不是经历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让你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向坤点头:“确实发生了一点事情。”说着摸了摸脑袋:“我变秃了……”
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夏离冰对于谈论她自身的情况,应该也是持开放态度的。
不过夏离冰也和他一样,都是想着先探清对方的情况,再决定把自己的情况透露对方多少。
于是自然而然地,两个人的交流变成了一场持续的试探。
但向坤并不担心,反正今天时间多得是,从老夏的态度,他基本上还是有不小把握,今天晚饭前就能让交流有所突破,大不了他可以先透露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
没想到的是,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
当夏离冰张口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向坤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皱起——是老妈打来的。
他很清楚,老妈现在一心认定他在追求老夏,知道他和老夏在一块吃午饭,除非发生什么大事,不然是不会打电话来的。
接起后,向坤果然听到老妈有些焦急、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坤呐,你爸摔了,我们现在正在医科大第一医院,你一会吃完饭,也赶紧过来吧。”
“我马上过去……妈,你别急,我爸是从哪摔的,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
“他吃完饭,要出去遛弯,刚出门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我听到声音就赶紧出去,他头上一脸血,身体也动不了……我不敢动他,赶紧打医院的电话……”
“妈,我爸现在意识清醒吗?”
“清醒着,他还让我先别告诉你……我们到急诊室了,你过来再说吧。”
“我明白了,妈,我马上到。”
向坤说电话的时候,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变化都不大,甚至语气还有在刻意地放缓一点,以安慰焦急的老妈。脑子里也在飞快地根据老妈的语气、状态,以及所提到的内容,快速推测老爸的状况。
但实际上,在听到老妈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向坤心里就涌起了一股焦急、紧张、关切的情绪,甚至还带了一丝莫名的愤怒。
结束和老妈的通话后,向坤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也意识到,自己会有愤怒这种情绪的原因——这愤怒是对着他自己的。
他对父母的身体健康情况一直都有在关注,通过红外热成像视觉模式以及其他的感知模式,建立父母的认知模型后,他相信父母有什么健康隐患,他都能提前察觉,及时让他们去治疗。但没想到,父亲却是下楼梯的时候摔倒了,对于已经六十岁的人而言,这种事故是非常危险的。这对于向坤而言,有点像是本以为尽在掌握的事情,却突然出了纰漏。
不过向坤也很快意识到,这种愤怒是来自于对自己能力的过高估计,是一种自大的表现。他不可能把所有因素都考虑在内,意外是没办法完全预料到的,有些事情即便提前预料到了,很多因素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这突然的情绪反应,也让向坤明白,在潜意识里,因为超强的感官能力和各种变异、进化所带来的能力,他的控制欲和自信也都在不断地膨胀,反过来影响他的一些决断和情绪。
调整情绪以及自省,都只是一瞬间的事,看起来向坤接完电话后,并没有任何停顿,就已经站起来和夏离冰告别:“老夏,我爸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在一院,我得赶过去。‘蛋糕’的事情,我们回头找时间再聊。”
不过向坤却发现,夏离冰的眼神有些茫然。然后他脑海中猛然回想起,刚刚自己接电话的时候,夏离冰的状态。
虽然他刚刚的注意力都在老妈说的话上、在老爸摔伤的事情上,但他现在对于周围环境各种感官信息的收集已经成了本能,所以当时虽然没有注意到,但实际上还是将老夏的状态和反应都收集了下来。
现在回想,他发现,刚刚自己进入的那情绪状态,虽然时间很短暂,但程度很强,应该是有一瞬间引发了“情绪同化”的能力,而老夏很明显也受到了影响,产生了同样的情绪。
之前在铜石镇的时候,向坤利用携带的“十二黄人”做间接情绪影响时,其他人都受到了和“情绪同化”差不多的影响,就只有老夏没有看出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那时向坤就琢磨着,是不是找机会直接对老夏用一下“情绪同化”,看看能不能产生效果,但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没想到,这次不经意的“情绪同化”,却是一下验证了他的想法——“十二黄人”那样的情绪注入物品无法对老夏进行情绪影响,只是“能力”不够。
而且从老夏现在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对自身突然出现的情绪变化有些意外和迷茫。
正常来讲,以向坤之前对其他人进行“情绪同化”的经验来看,被同化情绪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受到影响的。老夏很可能是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才会有情绪消失后的这种迷茫表现。
“我和你一起去。”夏离冰听到他的话后,也很快回过了神来,收起了桌上的三枚硬币,穿上了外套。
两人叫了出租车,很快就赶到了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打了电话,按着向妈说的位置赶了过去。
一看到老妈的表情,判断出她的情绪,向坤就松了口气,知道老爸的问题应该不大。
“还好你爸骨头硬,没什么事,就是屁股有点那个什么挫伤,膝盖破了点皮,脑袋磕破了,有点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两天。”老妈说着,又看向夏离冰:“哎呀,小夏也过来了,午饭都没吃好吧?”
“我们已经吃饱了,阿姨。”夏离冰经过昨天向坤的交代后,没有再故扮“乖巧”的模式,用她一贯的正常状态回复。
过了一会,陪做过一些简单处理的向爸到了病房后,向坤立刻用他的方式全方位“检查”了一遍父亲的身体状况,基本上确定,确实就是肌肉、软组织有些挫伤,问题不大,大脑内应该也没有出血的情况。
当然,医生说住院观察两天,他也不会自作主张让老爸回家。所以在病房里聊了一会,他便让夏离冰先回去休息了,毕竟昨晚因为他引导的那场梦境,以及随后的老夏“开发”出来的“幻想俱现”能力,她基本没怎么休息,睡眠不足。
夏离冰也没有多说什么,跟向爸向妈告别后,就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夏离冰,趴在病床上的向爸有些不满地对向妈说道:“我都跟你说我没事,只是两节楼梯,死不了的,不用给儿子打电话……”
向坤无奈道:“爸,大过年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向妈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只是撇了撇嘴,到旁边去倒开水去,然后对向坤说道:“你爸既然没什么事,你一会再去找小夏玩吧,这边我一个人看着就行了。”
趴病床上的向爸也使劲仰着头说道:“对,我没问题的,这点小伤,根本没事,想当年……”
向坤自然没有离开,他找机会进入了几次“超感状态”,感知了老爸的身体认知信息,试图找到能够利用“超联物”制造的磁场,对身体组织创伤进行治疗、影响那些认知信息的方法。
当然,在有绝对把握,先进行过实验之前,他是不会立刻用在老爸身上的。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向坤忽然接到了夏离冰的电话。
“我把你的背包还给你,你下来停车场拿一下。”夏离冰在电话里说道。
“好。”向坤说完后,便跟病房里的老爸老妈说了一声,下楼前往医院的停车场。
他并没有问老夏为什么不直接上来,他知道老夏说的背包,就是前天晚上,他带着杨真儿让他带来给老夏的新衣服的那个背包。正常来讲,老夏就算要还他背包,也不会这个时候专门跑一趟,甚至还不上来,把他叫下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夏有事要找他,不方便在病房里说,还背包只是一个借口。
到了停车场后,向坤很快就通过老夏身上的“超联物”硬币锁定了一辆白色的凯美瑞,而看到他出现,老夏也从车窗里伸出手对他招了招。
向坤走到车位上,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奇怪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开车啊?”
“拿到驾照后,这是第三次,我找三婶借的车。”夏离冰简单解释了两句,转身伸手从后座上拿了背包递给向坤。
背包一入手,向坤就察觉到里面装了东西,而且东西还不少。
不过不用他猜测,夏离冰直接说道:“里面有些东西给你看看。”
向坤试探:“我带回去看?”
夏离冰说:“在这里看。”
向坤算是明白为什么老夏要开车过来了,这是要制造一个“密谈”的地方啊。
拉开拉链,向坤将背包里装的东西都取了出来。
有一台平板电脑,有一个档案盒,有一个黑色的皮面本。
向坤抬头看了眼老夏,后者望向那平板电脑,示意他先从电脑开始看:“有关我的情况,都在里面。”
于是向坤打开平板电脑,在老夏的示意下,打开了一个PDF文档。
只一眼,向坤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里面有老夏的病历,还有各种相关的诊疗资料。
刚开始向坤看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慢慢翻,但很快他就开始快速地翻动PDF文档,不再伪装自己的快速阅读能力,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老夏的情况,而且也明白,老夏这是直接把所有秘密告诉他了。
而在看过了大半文件后,他也很快明白,之所以让老夏突然改变了策略,先主动地把底牌翻开,把所有秘密坦露,和中午他接到老妈电话时下意识造成的“情绪同化”有很大关系。
文件里有大量老夏父母口吻讲述的内容,很显然这些资料本来应该是在之前治疗老夏的医生那的。
按照她父母的说法,老夏刚出生的时候,其实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只是相对来说比较少哭闹,基本上每次哭要么是肚子饿,要么是需要换尿布。而一般的身体检查,也都显示老夏是个非常健康的宝宝,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甚至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很多语句的发音,学习的速度比大多数孩子都要快,这让她的父母十分地欣喜,觉得自家女儿很聪明。
不仅聪明,老夏连学习走路,都比其他孩子快得多,很早就能扶着墙壁自己站起来,没多久就能自己到处趴趴走,展现出了很强的身体素质和平衡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夏越来越大,她的父母就愈加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的女儿,实在是“乖巧”得有些过分了,从来不会有“胡闹”的时候,在学会一些词语简单表达自己的意思后,就再也没有哭过。而且不论他们怎么逗弄,孩子都没有笑过,最多的表情就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和她看周围所有的事物没有俩样。
最初的时候,老夏有很多的玩具,各种各样的玩具。但要不了多久,这些玩具都会被老夏给拆了。
而且她并不是像其他孩子那样暴力的拆解,把玩具撕开或者砸烂,而是一点一点地,找到玩具脆弱的地方,把它们给肢解开。
比如那些布娃娃、玩偶,几乎都是被她用指甲刀一点一点地剪短一截截的缝线,然后从边缘拆开,拆开后连剪断的线头都会被她收集起来摆好。
塑料件玩具也总是能拆得一个部件一个部件,整整齐齐。
等到老夏有一天翻出了螺丝刀,试图拆电视时,她的父母终于是意识到不对劲了,带着女儿开始去看一些儿童心理、行为方面的专家。
但经过各种的检查和测试,老夏被做出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诊断,却几乎就没有完全一致的诊断,而且有很多专家、医生都认为老夏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只要家长多做些互动、引导就行了。
因为老夏身体和大脑的检查都没有问题,老夏的父母也不敢让女儿乱吃药、随便接受什么激进的治疗,所以只能是愈加小心地看顾着,不让她单独待着,阻止她去拆解那些可能会造成危险的物品,多陪她玩耍,和她一起看动画片、玩游戏。
直到老夏开始上幼儿园后,发生了几件事情,才让她的父母意识到,他们的女儿必须要寻求更专业的帮助和治疗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