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两侧连山如犬牙的晋北走廊,向东跋涉了五百里,最终达到了这个名叫“有马”的小镇。
早些年,这里繁华过,一条商道从山中经过,商人们在这里换掉疲惫的驮马,在小镇酒馆里小酌两杯,和妩媚的老板娘调情两句,又赶着大车出发,去往晋国的都城“秋叶山”。镇子上的人就靠养驮马为生,所以有了“有马”这个名字。
不过现在这里已经败落了,大周天子体恤晋北交通艰难,征集五万名河洛,在连山中开出了一条直达秋叶山的官道,从此商人们再也不必赶着大车在山中逶迤。镇子上的人渐渐搬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些恋着故土的老人。
走在进山的小路上,小路蜿蜒如蛇,两侧的茅屋空荡荡的,风吹柴门咿呀咿呀地作响。让人觉得这个镇子就想那些老人似的,正在慢慢地死去。
在一尊石摩陀的旁边,寻到了那间早已无人光顾的酒肆,风中酒旗呼拉拉地飘着,上面是“关栈”两个字。
名为关栈的酒肆,公输木琼下了马,终于到达了这里。
酒肆过去的主人还活着,跟镇上那些老人一样,满脸的斑,说话起来缺牙的嘴漏风,眼神也很不好,但是感觉得出,他年轻时曾是个伶牙俐齿的伙计。
他很高兴,说很久没有年轻人来拜访他了,邀请公输木琼在火盆边坐下,加了一把柴。
“我是洛邑都国史晟长史,公输木琼,就是个史官。”公输木琼自我介绍,“天子下旨修《夏史》,让我们这些史官奔走各地寻访老人。”
“天子?”老人的眼睛亮了,“那该是和王陛下咯?”
“和王陛下是四代之前的天子了,如今的天子是威王的儿子。”公输木琼说,“我听闻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大事,事关圣人的生平,所以不远千里赶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老人摩挲着烟袋,露出追忆的神色,“我这样一个等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劳动洛都里的大臣来看我?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过那件事,我就是个死了埋进土里也没人记挂的老头子而已。我今年九十七岁了,一辈子都跟人讲这个故事,可是很多人都不信我说的。我快死了,还是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人听,我不想带着这个故事埋进土里啊。”
“老人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相信。”
“真的?你会都写进史书里么?”
“真的。”公输木琼直视他的眼睛,微微点头。
他像个孩子似地笑了起来,“那可好,因为见过那些人,我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他竖起大拇指,“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了不起的大人啊!他们个顶个的都是…英雄!”
能感觉到他苍老的血在血管里热了起来,汩汩地流淌。
“我复姓东余,没有大名,小名叫冬瓜,因为脑袋大脖子细,有点像个冬瓜,年轻人人家都叫我冬瓜。”老人说,“那一年,我才十九岁。”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