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成科第一次遇见科尔森的时候,是十二岁。
那时,在下水道里,卢成科发现了它,它蜷缩在黑暗与腐臭中,沉重的金属脑袋深埋在双腿间,几只老鼠在它的身体上乱爬,发出吱吱地声响。当卢成科走近它身边时,它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卢成科,而那个眼神令卢成科一生都无法忘却,即使是往后的睡梦中卢成科也会无意识地梦见这双眼睛,仿佛是一个孤立无助的人,流露出的悲伤和痛彻。卢成科愣住了,还没等卢成科反应过来,它已经迈起腿跑向了黑暗深处。
第二天,卢成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轻笑着摇了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全市的机器人从来没有一个职业是下水道的排污员。
后来,卢成科逐渐长大,而这件事除了父亲卢成科再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卢成科把这事藏在了记忆沙粒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不愿再去回想。
三十一岁时,卢成科进入人工智能研究机构,与其他同事共同开发一项长达二十年的划时代的技术——智齿。顾名思义,这项技术的完成象征着真正的智慧的来到,人工智能不再是简单的智慧容器,而是可以代替生存科学家进行对自然科学的研究。
在研究机构工作的日子中,卢成科结识了卢成科的伴侣伊芙,她那充斥着远大理想的灵魂和热爱生活的态度深深吸引着卢成科,在神父和众人的见证下,卢成科和她走进庄严的教堂成为了彼此厮守的夫妻。她曾经开玩笑地说,等到“智齿”技术的完工后,卢成科们就可以回家牧羊了。
第二次遇见科尔森的时候,是在冬天距离“智齿”技术开发完成的前一个月,昏暗的街道上,雪花飘零,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人,他远远向卢成科招手示意,等卢成科看清他的面容时,才发觉他并不是生存,而是一个机器人。卢成科停下脚步,惊讶于它的装束,更隐约意识到自己曾见过它。
它朝卢成科开口说道,它的名字科尔森以及…生存的未来的大概率走向。它希望卢成科能终止“智齿”的开发。卢成科没有说话,甚至觉得它身上带有一股忧郁。
回到家后,卢成科将记忆沙粒打开,找回了十二岁下水道的那颗沙粒。卢成科又想起了那一幕,那双眼睛,也许科尔森不仅仅是一个拥有自卢成科意识的人工智能,更像是生存一般。卢成科依旧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妻子伊芙,卢成科不想让她操心。
不过“智齿”计划却还是在一个月后全面竣工,没有人可以阻止,包括卢成科。计划的首席科学克里斯爱德华,这位来自中心时区的老者在会议上表示,生存从今天开始,今天这个时刻起才是真正意义的诞生之日。
时间流逝地很快,一如盛开到凋谢的花朵。转眼间,卢成科已经是一位六旬老人了,卢成科的妻子伊芙也从曾经的金发换成一片青丝白发。卢成科的父亲也是早早地进入土地长眠,甚至都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孙子呱呱坠地。
卢成科和妻子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退休后选择了去蒂尔斯克的农场牧羊,望着无际的天空和草地,心里有着说不尽的惬意。
当卢成科第三次遇见科尔森,也是最后一次遇到科尔森时,卢成科已经感受到创世的召唤了。卢成科颐卧在床上,只剩下胸膛上此起彼伏的呼吸,它靠近卢成科,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创世从来都不存在过,只有…生存自己缔造出了“创世”,并将自己推入深渊。
在梦中卢成科看到了一个正在建造的世界,还有正在运行的NPC。
亲爱的薇科索尔,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这代表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所以,请带着胜利的喜悦来读这封信吧。
我的名字叫做‘矢量’,和你的名字比起来,我的这个名字真是又怪又不优美,但是,我俩却是‘双胞胎’哦,我们的身材、谈吐、衣着甚至记忆都一模一样。对,连记忆都一模一样,因为我是完全由你的大脑与DNA作为模板制作培育的合成体AI。而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刚苏醒不到12个小时。
和你的大脑比起来,我的大脑就像一个勉强能运转的恶劣仿制品。我的机体也是生物工程培育的合成体。有时候,我感觉,和你相比,自己的天生条件还真是有点惨呢。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不足’,因为在我醒来以后,我也拥有了一份让我感到十分满足的东西:你的全部记忆。正是因为有这份礼物,我才知晓我存在的意义与我的使命。
循环者同化危机,这个空前巨大的威胁是我俩的命运线此时此刻在这艘残破星城里交汇的最大的原因,我无法理解循环者同化危机究竟是什么,因为没有任何明确的资料告诉我,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场可怕危机,但是从你的记忆里,我确认这是一场足以毁灭我们种族的长期危机。它就像慢性毒药一样慢慢的渗透我们,最终将我们全部毁灭。但在这个过程中,很少有人能察觉。所以,你们这些先知先觉的敏锐人士遭到了世界的排挤,你们被形容为阴谋家,被诽谤为谣言制造者,更有甚者将你们定义为疯子与恐怖分子,这些人里面,甚至包含了你的父母与你曾经最为信赖的朋友。
因此,最终你们建造并发射了这艘星城去寻求解决之道,在星城终将起航的时候,你们遭遇了来自全世界的攻击——他们将你们的行为视为违法逃逸。而原定准备与你一起离开这颗星球的他,也为了帮你争取发射时间而牺牲在了发射台前——我对感情没有什么切身体会,但是我明白,他一定是你最珍视的人。虽然你一直迟疑着没有对他直白的说出你的想法,但是,你对他的信赖与关心却丝毫没有掩饰。在飞船进入曲率场前的最后一刻,你对着奄奄一息的他用无线电说出了他期盼了很久的那句话,而他的回答你则永远没有听到,他说:‘我一定会等你回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已经进入了冷冻启动了SIM系统。
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读取你的这段记忆时的那种感觉,我只能用平白直叙的文字记录我知道的一切。作为AI,我还很不完善,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这份感情,或许我永远也无法理解·····。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