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凉粉店里。
无论是几十号群演,还是来围观的演员们,谁都没有说话。
大家盯着卫勋,回想着刚才那场极具冲击力的表演,仍旧觉得深受震动。
前些天在白象山,卫勋和师凡对戏的时候,两位影帝没有什么直接飙戏的激烈过程,对手戏节奏很平。
当时众人觉得,卫勋毋庸置疑是有演技的,但和师凡比,肯定还差一些。
一个导演,算是剧组里总览大权的核心人物。
当剧组里大咖太多,而导演又没有绝对能压制住大咖的本事的话,那就容易出现一些小问题。
比如大家会无意识的在背后聊到导演,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微妙的评判。
不过在看到刚才卫勋那场爆发力十足的‘自我剖腹’戏份以后,想必接下来这些评判就该发生本质的变化了。
震撼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演绎,表现力度、共情渲染都令人惊叹的强。
哪怕是对表演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能感受到演技扑面而来的震撼。
不愧是大导演,经常坐在摄影机后面总览大权的人,一出手,直接震慑全场。
也难怪他对刚才伊恒和蒋坤的表演不满意。
前后对比太强烈了,毫无争议的直接碾压。
卫勋演完以后,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接过来场务递过来的毛巾,擦拭脸上的泪水,以及额头上的汗水。
因为刚才情绪爆发的太激烈,他现在自己也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伊恒勉强定了定心神,很有眼色的开了瓶白水递给卫勋,说道:“卫导,润润嗓子。”
卫勋‘嗯’了一声,把水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看明白了吗?”
“看……看明白了些。”伊恒闻言迟疑片刻,实话实说道:“但我演不出来导演你演的效果。”
学生时代,班级里总会有一批人,不是差生,也不是拔尖的学生。
他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中不溜,有点学习天分,但不是天赋型选手,所以成绩注定只能中规中矩。
伊恒在演艺圈里也是这样。
或许在现在年青一代演员里他还算可以,但真正接触到复杂的角色,面对更强的对手,他就不行了。
你不能说他不努力。
但很多时候,并不是说你努力就能办成一些事情的。
“蒋坤,你也过来。”
听到伊恒这么说,卫勋想了想,把蒋坤喊过来,然后说道:“其实这场戏呢,并不难。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张力拉不出来,而且本身对剧情、角色持有怀疑态度,所以我站在摄像机后面,非常直观的就能看出来,你们俩在演,而且还演的很假。”
如果是刚才,蒋坤和伊恒肯定难以理解这段话。
因为剧情本身就是荒诞的假,那怎么把人物演的‘真实’起来呢。
但看过卫勋的表演,他们明白,是可以做到的。
可看懂了是一回事,自己上场又是另外一回事。
“卫导,刚才我和您对戏的时候,给我的最直观感受就是,很真实。”
瞧着卫勋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蒋坤扯出来个笑脸,做出请教的姿态来,认真问道:“您就是那个为了一碗凉粉证明自己,可以自我切腹的六子,这种真实感,甚至让我觉得您不是在演,而就是角色本身,这是怎么办到的呢?”
所谓演戏,其实就是在演。
很少有演员能够脱离‘演’的部分,从而成为角色本身。
在地球上,有三个派别,来对应或者总结演员们的表演。
表现派。
体验派。
方法派。
表演艺术家们因为这三个派别,常年争论不休。
但这个平行世界里,似乎并没有类似的理论派别,演员们演戏的时候,都靠着本身的天赋或者说感觉来走。
听到蒋坤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不仅伊恒脸色认真了些,就连师凡、江渡舟以及钟羡仙等人都凑了过来,想听听卫勋怎么说。
因为他刚才那段表演,对六子这个角色的剖析或者说演绎,实在是太有深度了。
“首先你要知道,《让子弹飞》是一个荒诞的故事,但不管再荒诞离奇的故事,都有着自己的逻辑链。比如六子为了证明自己只吃了一碗凉粉,决定剖腹。胡万为了陷害六子,一直逼着他剖腹。我的建议是,如果你们不能融进剧情,那就融入角色。”
卫勋说道:“把你自己变成角色本身,努力的区进入这个人物角色当中去,然后表现出人物的情感。换句话说,不是演谁像谁,而是演谁是谁。”
蒋坤和伊恒听得似懂非懂。
至于围过来想要听几句提点的群演们,则全部都是一脸茫然。
卫导说的每个字大家都认识,可是连起来,完全搞不明白啊。
但其实卫勋说的这些,就是体验派的核心表演论点。
一片沉默中,师凡蹙眉问道:“一个演员要演太多的角色,每个角色各自不相同,也不相通,怎么能做到演谁是谁呢。”
卫勋转过身来,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片场的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包括师凡和钟羡仙等人。
拍摄遇到困难,那何妨暂停下来捋一捋思路,这样更有利于接下来的拍摄。
于是卫勋也不着急了,他把手中的毛巾和水放下,笑道:“师凡哥,你表演的时候,是通过什么方法把你演绎的角色呈现出来呢?”
“理解角色的思想、行为动机,从我的角度出发,去认同他。”
师凡想了想,说道:“然后通过外在的表现形式,找到一些可以凸显这个角色特性的点,或者微表情,或者标签式的动作,把角色的特殊点扩大开来,加强观众对这个角色的认知,力求给他们呈现出最真实的角色形象。”
这个回答概述,简洁且直白,周围的很多演员都听懂了。
不愧是大满贯影帝,本事不是虚的。
卫勋闻言问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演的角色,比如马邦德,他是真的,还是假的?”
师凡迟疑片刻,回答道:“假的。”
卫勋追问道:“在你的认知当中,如果你觉得马邦德是假的,那你怎么观察、或者说放大他的个人特点,然后呈现出这个角色呢?全凭自己的臆想吗?”
师凡一时语塞。
他还真的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么现在,我们换个思路,我需要你把马邦德,当做是真的。”
见师凡没吭声,卫勋笑道:“你不能简单的只用自己的形体,声音去表演,去认同这个角色。而是最大程度的去投入自己的思想、心灵,和感情,去成为这个角色。一个冷漠的,缺乏热情的旁观者,是没有办法深度的把一个角色彻底剖析出来。”
师凡摇摇头:“我承认你说的这个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根本办不到。”
“不,这不仅仅是理论,而是真实可以办到的。”
卫勋笑着伸出手来,把胳膊搭在伊恒的肩膀上,然后看向师凡,笑道:“一天时间,我把他tiao教出来给你看,就用我刚才说的方法,赌不赌?”
师凡也笑了:“赌什么?”
“一顿饭吧。”
卫勋随意的说出个条件,然后看向一脸茫然的伊恒,嘿笑道:“哥们儿,接下来这一天,你归我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