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阁与鸣新坊的竞争由来已久。
清河崔氏作为大兴城的老牌贵族,同时也是雍州世家的领头羊。
为什么说大兴城而不是长安城?
那是因为清河崔氏至今还不认可李唐当家做主,在他们看来,李家是谋朝篡位得来的江山。
所以连带着,清河崔氏对最早依附李唐的京兆韦氏也多方打压。
说起文征阁与鸣新坊的明争暗斗,东市的商户随便找一个都能说出个四五六出来。
而文征阁传出韦家姑爷目不识丁这件事儿,只不过半日便被人津津乐道。
当然,消息传得快也跟席云飞朔方商会的强势政策脱不开干系。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市井里不少声音开始对朔方席氏明讥暗讽,土暴发户什么的也被不少人挂在嘴边,说什么底蕴不足,终究难成气候。
文征阁一楼大厅的角落里,乔装打扮的暗五和暗九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暗九听着小厮与几个客人的谈话,气得银牙紧咬。
若不是她的手臂还用布条挂在脖子上,估计直接就能暴走,打死那个乱嚼舌根子的小厮。
暗五倒是淡定很多,伸手按住暗九,蹙眉道:“别给主人惹事儿,我们只是来打探主谋之人而已,万不可轻举妄动。”
暗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你管?!”说着直接拍掉暗五的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暗五悻悻的收回手,转头朝那个说的眉飞色舞的小厮望去,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几位客官怕是还不知道吧,当初那席家大郎本是要与李家五娘相亲的,结果呢,哈哈哈,说起来可笑,那席家大郎竟不识得半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至于李家三娘为什么嫁给他,哼哼,无非就是仗着有点臭钱嘚瑟而已,就像那韦家的小娘子,你道她为什么心甘情愿给那目不识丁的席家大郎做妾?”
“……这有什么办法呢,眼下席家就是仗着有钱胡作非为了,你们看着吧,我家郎君说了,再过几年,他席家一定会穷途末路,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也不看看如今大唐排的上号的世家都是什么样的传承,像我清河崔氏,那可是从汉代传承至今的,沧海桑田间,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这才是真正的顶级贵族,名门世家……”
听到这里,暗九豁然站起。
暗五急忙伸手拉住她:“你又要做甚?”
“我去杀了他!”暗九像只炸了毛的野兽,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满满的杀气。
暗五急忙将她拉回座位:“你就别添乱了,没有主人的命令,你不能乱杀人。”
暗九本想反驳,听到暗五的话后,想起临出门前席君买的交代,恨恨的瞪向那个小厮,只得乖乖坐回座位……
不远处那侃侃而谈的小厮忽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搂了搂胳膊,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击天灵盖,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嘶,这还不到寒冬,怎就拔凉拔凉的了!”
小厮抖抖擞擞的耸了耸肩,转身又去招呼下一桌客人,然后,将方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又说了一遍。
···
···
弘文馆,可以说是大唐的教育局。
武德四年,李渊置修文馆于门下省。
武德九年,李世民即位后,将修文馆改名弘文馆。
聚书二十余万卷,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遇朝中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的计较时,弘文馆可参与议事。
除了这些,弘文馆还添置了校书郎,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等重任。
贞观元年,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旗下汇集天下名士,号称“十八学士”,有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陆德明、孔颖达、虞世南、诸遂良等名流。
学士之下,又有学生数十名,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师事学士受经史书法。
第一任弘文馆馆长乃是初唐名望深厚的经学家,孔子的第三十一代世孙,孔颖达。
身为教育局局长的同时,孔颖达还是大唐最高学府国子监的祭酒,也就是校长。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温文尔雅,刻板守成之人才对。
可是……
弘文馆,修文殿内。
“哎呀,老师啊,您就帮帮学生嘛,好不好,好不好……”
韦天真一手撑着桌子把身子往前探,一手揪着孔颖达灰白的山羊胡死命的摇晃,年过半百的孔颖达只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胡闹,韦天真,你简直是太胡闹了,你快放开吾师,否则吾定上奏弹劾于你!”
在他们旁边,几个带着幞头身穿青色儒士服的学生,正义愤填膺的怒视着韦天真。
韦天真闻言,绣眉一蹙,沉着脸朝他们喝道:“你们几个给我安静一点,没见师姐正在跟老师说话嘛!”
几个学生吓得往后退了几句,韦天真可不止是长安一霸,同时也是国子监和弘文馆的一姐,不凡的出身,加上本身学识远超同龄人,深得老师教授们的喜爱。
从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孔颖达就能看出来,这样的刺头,不是他们几个普通学生可以招惹的……
喝退几个小师弟,韦天真换上一副娇滴滴的表情,转过头与孔颖达说道:“老师,这次您若是不帮我,以后我就天天来找您了哦,哼,我看您还怎么抽出时间编写《五经正义》!”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孔颖达苦笑着摇了摇头,被韦天真抓着的山羊胡也跟着摆动起来。
“那放生诗会本就是你们几家孩子小打小闹的游戏罢了,如今你竟然让为师也掺和进去,若是让旁人知道,为师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啊!”
“哎呦,我不管啦,这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赢嘛,祖师爷不是也说过:'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那崔晟辱人在先,难道还不准我以直报怨了吗?!”
“你这……”
孔颖达又是一阵苦笑,这韦天真每次都能从《论语》里找话来堵他,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无语的叹了口气,孔颖达眼角落在书桌上,忽然双眼一亮,拿起桌上一本诗集递到韦天真面前:“乖徒儿你看,这是什么!”
韦天真见状,低头看去,只见那诗集翻到中间一页,上面一首繁楷抄录的七言,旁边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注解,这是孔颖达的小习惯,文章写得越好,他标注的解析就越多。
“桃花庵???”韦天真歪着头一脸问号。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