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百万两?”
李子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随其后,就是满腔的愤怒,心中熊熊的怒火,甚至快把他整个人都点着了。
“三百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整个大明,一年的军费,也不过三百万两,最多最多也只是四百万两出头!”
“可你呢,你一个浙江,满打满算也不过八九万人,除去空饷,顶多不过三五万人!”
“四年,三五万人,你居然用了三百万两,哈,我想问问你,朝廷给你拨的银子哪里去了?张忠给你的这三百万两,又哪里去了?对了你还说你手下最精锐的部队,都是张忠花钱帮你养的!那么,我想问问你,那三百多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李子稻已经变的咬牙切齿起来:“那三百多万两银子,该不会被你拿去买这个闽浙总督了吧!”
胡宗宪既然选择了对李子稻说出这些,他就已经做好了被李子稻指着甚至谩骂的准备,所以他丝毫没有生气。
他平静的看着李子稻说道:“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三百万两银子,其中八十多万两银子补了历年来欠下的响,四十多万两发了欠下的抚恤,然后我又动用了近三十万两,给浙江的军护去了军籍!”
李子稻咬着牙道:“这也只才一百五十万两,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呢?”
胡宗宪没有回答李子稻的质问,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我前面跟你说,徐海率领倭寇来袭,我之所以能胜,是因为戚继光和俞大猷,以及他们的戚家军、俞家军!”
“但倭寇来犯,却不止这一次,这四年来,大大小小的倭寇袭击就有上百次之多!”
“可这上百次的来犯,却没有给浙江造成多少损失,这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李子稻微微楞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这几年,浙江确实太平的很,朝廷没怎么收到浙江的塘报,反倒是福建沿海总有倭情,以前没怎么注意,经胡宗宪这么一问,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同时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为何?”
李子稻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胡宗宪从其中听出了李子稻的好奇、疑惑和不解。
他道:“因为饷银提高了,因为饷银和抚恤能正常的、按时的、没有丝毫克扣的发放了,因为士卒的伙食变好了,因为士卒能用心训练了,因为赏罚分明了,因为士卒悍不畏死了!”
李子稻的脑子里猛的蹦出了两个字,强军!
然后他的脑子里,又蹦出了胡宗宪转述给他的张忠的话!
强军易!
为何易,因为强军只要有钱!
胡宗宪用银子堆出了一支强军,浙江的军队强了,所以倭寇不敢来犯了。
小股的倭寇来,卫所就能解决,大股的倭寇来犯,戚继光和俞大猷就出带兵迎击。
倭寇不是傻子,在浙江讨不到便宜,他们自然不会再来浙江。
想到这里,李子稻的脑子里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然后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目光也渐渐的透出了几分悲哀。
此番浙江一行,怕是要饮恨收场了,浙江已经被张忠经营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铁桶阵,上上下下的官员,甚至浙江的兵丁,都成了张忠的保护伞。
愧对裕王的信任啊!
……
京师,徐府。
“时言,坐,管家,上茶!”
后花园阁楼顶层,徐阶示意吏部尚书李默坐下说话,李默拱了拱手,坐在了火炉旁。
今儿京师下了雪,是今冬里的第一场雪,徐阶派人邀请李默来府里赏雪,李默接到帖子,便知此番怕是‘赏雪’是假‘商事’才是真,略微沉吟了一番,他还是动身来了徐府。
管家上了茶之后,便很自觉的退了出去,阁楼里只剩下了徐阶和李默。
李默没什么赏雪的心思,如今朝中局势有些波谲云诡,他喝了一口茶便直言道:“阁老此番寻我,是否要商议江南之事?”
徐阶浅浅的笑了笑道:“时言,这次你可猜错了,我寻你,是为了张居正的事儿!”
李默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张居正?”
徐阶点了点头:“不错!”
李默拧着眉头道:“据我所知,高拱已经推荐张居正进裕王府做侍讲,裕王也同意了,此事与我们吏部……”
徐阶摇了摇头道:“高拱太心急了,叔大还年轻,有些事情上还个够稳重,我想再让他历练历练!”
李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阁老此番恐怕不是想让张居正再历练,而是想要保护他吧?”
徐阶没承认,也没否认。
李默道:“阁老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不经风雨,如何能见的了彩虹?”
徐阶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次,恐怕不是什么一般的风雨,而是狂风暴雨了!”
李默稍微一琢磨便明白了徐阶的意思,陈洪为什么出宫,且随行的还有朱老七等人,这些事儿,京里但凡有点能量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徐阶嘴上说为了张居正的事儿,怕最终还是在担心江南的事儿啊!
李默沉吟了一番道:“阁老其实还是在担心江南的事情吧?”
徐阶沉默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江南的事情,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
李默没吭声,默默的等着徐阶后面的话。
徐阶继续道:“浙江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关键在于胡宗宪!”
李默拧眉道:“胡宗宪?阁老莫非认为胡宗宪能出手相帮?可他是严嵩提拔的人,他岂会帮裕王?”
话刚一说完,李默自己就想明白了:“李子稻?莫非高拱举荐李子稻是阁老在背后……”
徐阶没承认,也没否认,转而道:“胡宗宪虽是严嵩提拔的人,世人也把胡宗宪算做严党,但此人在大是大非上从没有含糊过,也从未做过什么误国误民之举,由此可见其内心!”
“李子稻和胡宗宪是同乡好友,李子稻故去的母亲还是胡宗宪的干娘,有这次关系在,哪怕李子稻已经和胡宗宪绝交,胡宗宪也不会看着李子稻去送死!”
“所以,胡宗宪必然会把破局的关键所在,讲给李子稻听!”
李默的兴趣一下子提起来了:“破局关键?是何人?”
徐阶淡淡的说出了一个名字:“扬州孙家,孙元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