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东院,赵姨娘的小院。
贾环坐在自己的小书案旁,风吹着木窗上的剪纸微微扑朔,香炉上的袅袅白烟转着圈子盘旋升腾。
白色的香雾在空中慢慢变淡消逝,只留的余香弥漫在小小屋子里。
贾环坐在书案前低眸观心,许是因为这个安静的小屋子只能听见少年舒缓的浅浅呼吸声,所以就显得有几分寂寥。窗外的云朵慵懒地舒展在天空中,由着风推着它东南西北。
贾环起了身来,出了门去,屋里只剩下快要消耗殆尽的炉香。
赵国基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了,见着贾环终于是来了,那张憨厚的脸上挤出笑容,一面服侍贾环上车,一面问道:“三爷,咱们现在就去么。”
贾环微微臻首,淡淡回道:“走吧,舅舅。”
赵国基笑着一勒马缰,赶着马车往荣国府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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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贾环约了钱槐在府外相会。
宝玉有个肚子里的蛔虫,茗烟。宝玉想要做些什么事,茗烟都能妥妥帖帖的给宝玉做好。宝玉在大观园里偷偷看的那些个淫词艳曲,不都是茗烟讨好地挑选了给宝玉送来的么。茗烟固然不是什么正经事的帮手,但他对于宝玉来确实好用,深得宝玉之心。
钱槐就好比是贾环的‘茗烟’。钱槐是赵姨娘的内侄,赵姨娘向贾政给钱槐的父亲讨要了个管账的油水活计,是以钱槐的家境不差。他十四五时就流连于勾栏青楼,终日厮混,如今大些,更加荒唐,可见不是什么好的。
贾环已经很久都没有和钱槐来往过了,因为他不喜钱怀。但此时贾环却有用的上他的地方。
贾环如约来到提前定好的客栈,赵国基在外面守着,贾环独自进了客房。
钱槐很早就来了,叫了一桌酒菜,自斟自饮,格外有滋味。一见着贾环进来,殷勤地起身迎了上来:“三爷,您来了,快入座。”钱槐按辈分还算是贾环的表兄弟,但到底是个机灵的性子,只管贾环叫三爷。
贾环打量了番钱槐,只见他形容倒还算的上看的过去,只是那神色实在是不堪入目,太猥琐了。如果不是贾环手边实在是无人可用,他真不愿.................
贾环落座笑了笑调侃道:“槐哥儿,你这小日子过的潇洒啊。”
钱槐作揖:“这不是托了姨奶奶和三爷的福嘛。”
“呵,你倒是长了一张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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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年幼,只吃些菜;钱槐倒是慢慢喝点酒,嬉笑问道:“不知三爷叫我来有什么要吩咐的。”
贾环淡淡地瞥了眼钱槐,吃了口菜道:“确实是有事要叫槐哥儿你帮忙,我要你帮我找些人来,我有用。”
钱槐喝了口酒,奇道:“不知三爷要找什么样的人呢?”
贾环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不难,只找些有力气的闲汉就行。”
钱槐面色一愣,放下了筷子:“三爷,这是.........”
贾环笑了笑:“我想把来旺绑过来聊聊天。”
钱槐神情夸张,低声同贾环道:“三爷,小心隔墙有耳。”
神色惊慌地打开了门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才回桌坐下,“三爷,来旺他,得罪您了?”钱槐平日里干的这种事情并不少,不过在贾环面前他还是要收敛一二,所以装作一副老实模样。
贾环也放下了筷子,拿手巾擦了擦手:“只是想问他点事,怕他不愿意说。怎么,做不成?不成我再去找别人。”他并不喜欢别人刨根问底,面上若有若无的流露着一丝丝薄怒。
钱槐面上一僵:“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事您能想到我,是对小的的抬举。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办妥。”
贾环面上才舒缓下来:“槐哥儿,你过来,你这样。。。”
钱槐肃面恭听吩咐之间,贾环目光幽幽,只望着客房的墙角的花瓶。他先前已经安排了赵国基负责赵姨娘院子的饮食用度,又叫小鹊去老太太房里替他约大丫鬟鸳鸯出来一见。同鸳鸯聊了几句。
鸳鸯被小鹊带到了老太太屋后面的狭道里,见着了早在哪里等候的贾环。她虽然不觉得贾环找她能有什么正经事,但还是耐着性子来见了。“不知道三爷找我有什么事。”
贾环脸上挂着一抹腼腆的笑容:“不是没了法子了,也不至于来劳烦姐姐。只因我言行不慎,冲撞了琏二嫂嫂,所以我和我娘的院里就领不到能吃的饭菜了,我倒是没什么,每日吃点饼子也能熬过去。只是可怜我院里那些丫头们,她们还饿着呢。”
鸳鸯并不相信贾环嘴里的胡言乱语,难不成赵姨娘的院里还真能吃不上饭。好笑地看着贾环假惺惺的扮可怜。“我不过是个丫鬟,哪里又能帮的上三爷呢。”
贾环一见有戏,笑道:“我只到老祖宗那告二嫂一状,想来我院子里的丫鬟就不用再每天为了吃的而发愁了。只是我年幼言轻,怕二嫂还是不愿意撒手,寻个理由不承认,倒叫我还要挨老太太的骂了。”
鸳鸯奇道:“那我也没法子帮你啊。”鸳鸯是个聪慧的姑娘,只老太太那么看重她,就能知道她有多圆滑如意了。怎么看,她也不会为了贾环而去得罪王熙凤啊,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倒是贾环说的有趣,叫她还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贾环讨好笑笑:“我常听人说,鸳鸯姐姐是个心里有道理的,为人又心善,自然不会见着我落难不管。天底下哪里有嫂子给小叔子吃馊掉的食物这般道理,太太不管,老太太也是要管的。左右我说过了,二嫂也就不会再让我院里的丫鬟领不到能吃的饭菜了。只是要让我躲过这一番责骂,还要姐姐伸出援手。”
鸳鸯看着面前这个年岁虽小,但说话条理分明的三爷,心里颇有几分惊讶。既惊讶于贾环的勇气,又暗自称赞贾环这点年纪对事理的明白。她知晓贾环话只说一半的意思,他是要给王熙凤一个难堪,所以才来找自己帮忙。话里又透露结个善缘的意味。
“三爷倒要说说了,我掺这趟泥水对我有什么好的呢。”话并不是像贾环说的那么简单,鸳鸯明白,她到时候多那么一句嘴,就平白得罪了府里掌握月例的王熙凤了。
贾环面上挤出了灿烂洋溢的笑容:“姐姐帮我这一遭,日后必有重谢。”
鸳鸯没好气的瞥了贾环一眼,感情只有空头支票,但到底心里稀罕这个雅人深致的小公子,面上浮起一丝大姐姐的戏谑,伸出双手捧着贾环的脸,颇为过瘾地揉了起来。
贾环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他这是,被人调戏了?
鸳鸯似乎还意犹未尽,又伸手掐了一下贾环的脸,才背过身离去,狭道里回荡着她那动听如黄鹂般的悦耳娇笑。“三爷放心,这事我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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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槐已经离去了,贾环坐在赵国基的马车上,心神恍惚的抚着自己被揉过的脸。让赵国基负责小院的饮食和寻求鸳鸯帮助是第一道后手;钱槐这步准备就是收拾首尾的最后一道工序了。
准备充分了,才能进退有度,攻守自如。
秋风打起了马车的帘子,露出了贾环那张锋芒不露、不喜不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