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领着平儿进了花厅。
“这是怎么了?”王熙凤多精明的人,一进屋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凤哥儿,你过来。”贾母哑着嗓子。
王熙凤迟疑了片刻,就轻挪步伐,走到贾母的面前。
“今天早上,我院里的丫鬟捡着了这个,你看看罢。”贾母把一张折叠起来的书纸丢到王熙凤面前。
王熙凤疑惑着拿起了桌上的那张纸张,拆开来看。
面色从疑惑,变成微微发白,越看越心惊,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一声委屈尖锐的叫声
“老祖宗,这和我无关啊,这是有人存了毒心要诬陷我啊。老祖宗!”
王熙凤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中已经略带哭腔。
“给我闭嘴。”
王熙凤的声音刹然而止,眼里含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神色里全是惊恐。
花厅里的本就安静,此时更加是寂静清冷,各人眼里神色各异。
赵姨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王熙凤要倒霉了,捂着嘴笑得像只狐狸,身子甚至笑得发抖。
贾环面无表情,伸手拽了拽了赵姨娘的袖子,冷眼看着堂中的王熙凤。
黛玉迷迷瞪瞪的,今个儿一大早,还没等她起床去贾母屋里请安,就有贾母屋里的丫鬟来她院里来唤了,说老太太找。
黛玉被紫鹃雪雁扶着起来梳头额头贴上梅花,一身青绿色水裙,捂嘴打着哈欠,眼里湿湿的被送到贾母的屋里。
她其实也没摸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后宅里闹了这么大动静,整个荣国府里,不论是有头有脸的媳妇,还是不管事的太太,甚至像她这样的小姐少爷都给贾母一声传唤,招呼到这里聚集着。
一一询问,有没有听着什么风言风语的,黛玉自然不会听着什么的,如实答了。
隔壁抱厦里,各个屋头的大丫鬟,都聚集在门口等候,不明所以,想从先前进去的口里打听一二,从里边出来却都是低着头直接离去。
袭人从抱厦里出来,外面几个与袭人相熟的凑了上去。
“姐姐,里边到底什么事啊?”
“袭人姐姐,究竟发生什么大事啊,家里的主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叫到老太太那去了。”
“就是就是,就连我们这些丫鬟,也被叫过来挨个问话。”
袭人却摇了摇头:“你们进去了就知道了。”自顾着离去了,似乎不愿意多说。
“哎,姐姐。”
“袭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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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路回想方才抱厦里的事情。
“鸳鸯姐姐,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大动静,见着吓人的。”鸳鸯同袭人牵手坐在抱厦里。
袭人本是贾母房里的大丫鬟,只是贾母见宝玉屋里没有大点的丫鬟服侍,就放到宝玉那里用着。说起来,同鸳鸯一起服侍了贾母好些年,一同长大,感情不错。
鸳鸯有些犯难,她是知道那张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那种事情,实在是不敢乱说,说不得还会牵扯到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身上,自觉告诉袭人不是什么好事,心里草草地打了主意。
“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叫各个院子里的大丫鬟都来吩咐,回去挨个小丫鬟的问,有没有在院里见着什么纸条书信之类的,若是有的,就赶紧报上来。”
袭人奇怪鸳鸯问东言西:“难道连姐姐也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鸳鸯笑了笑,她知道鸳鸯心思多,喜欢心里钻研:“这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不好与你说的,咱们做下人的,不在其位,自然不谋其政,你小心招祸事上身。”
袭人心里唬了一跳,她知道鸳鸯是最有主意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的提点她,自觉果然这事不是小事:
“姐姐,当真这么吓人。”
鸳鸯拉着袭人的手:“不要问,不要说,自然扯不到你那。记住,谨言慎行。”
.............
荣府,贾母后宅花厅,气氛依旧凝重,屋内无人敢发出声响,贾母皱着眉头,手按着眉心,面色极差。
王熙凤被晾着,泪眼婆娑,只顾着哭了。
时间过了很久,才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把姑娘少爷们都带下去吧,政儿家的留下。”
里面自然吩咐了下去,各自丫鬟进来把自家主子带出去,其他丫鬟姨娘之类的也一同无声退下了。
出了花厅,宝玉长舒了一口气:“真真吓人。”他哪里还记得王熙凤对他的好,只庆幸在里边的人不是他自己。
其实不只是宝玉,迎春探春还有黛玉也是把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
她们又何尝见过这种场面,只觉得恐怖。
贾环跟着自己的几个姊妹,默默地往外边走,面上神情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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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还呼吸密集的花厅,此时幕的冷清了下来,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王夫人是第一个知道实情的,她即担忧自己这个内侄女此次怎么收场,又羞恼于王熙凤瞒着她自己做下了这等行径。
放印子钱其实没什么,但首尾都收拾不干净。王夫人甚至有些怀疑王熙凤的能力了,这事做的简直一塌糊涂。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王夫人心里最大的感受,她最大的感受是,自己这个侄女有脱离自己控制的趋向。她对王熙凤,很不满。
王熙凤见着花厅里人基本都散光了,又上来哭诉。
“老祖宗,这真的与我无关啊,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必然是有那对我不满的人陷害于我。”
“还有什么好狡辩的,白字黑字,没得赖了,你让谁去查查,都能知道真假。”
王熙凤颓然站在堂中,再无狡辩的心思,她着实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这么害她。
贾母心里只觉之前对王熙凤的疼爱全都是白费了,如贾母这般高寿且有福的老太太不多,自从她将后宅里的事情交给王夫人管起来,就再没有插手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如今就连王夫人都已经丢开手多年,事情都是交给这个孙媳妇管,贾母就更是不过问府上的事情了,就连月钱都是王熙凤按例每月往下发。
贾母的日常生活,就是和孙子孙女一起说笑逗趣,抹抹骨牌,听听戏。
到了贾母这个身份地位,哪里还有什么想要的。夜里睡的踏实,日里多进一碗饭,都是天大的福分。
但这事涉及家风,贾母是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荣国府。
王公贵族,难道缺银子使,缺官当么,当官的在荣国府就是个屁。但家风不好,传了出去,就败坏了门楣。哪个勋贵人家会跟家风不好的人家联姻交好?名声坏了,贾家的根基就断了。
贾母并不怪王熙凤放印子钱,她只怪王熙凤有本事去做,只顾着捞银子,却不去收拾首尾。风风雨雨几十年,贾母见过的肮脏事情多了去了,不过是几个庶民的烂命,还抵不上她平日穿的衣裳的一根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