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鉷,乃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乃是朝堂之中一位响当当的大佬!
以户部侍郎的职位,架空了户部尚书,执掌天下赋税,身兼二十余职,日前还被提拔为御史大夫,成为御史台名义上的老大,甚至超过了谢三郎的本职御史中丞,可见天子李老三对他的宠信,纵然和大唐首相李林甫想比,也不遑多让,堪称大唐朝堂上响当当的一方山头。
他缺钱?
那不是笑话吗!?
他缺官!?
户部侍郎,御史大夫,二十多个使职,难道还不够他一个人干的!?
他缺前途?
他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也就李林甫、杨国忠这样的人物,能够跟他比较一二,把眼下的局势保持下去,也许李林甫致仕的时候,他王鉷就是大唐的下一任首相,王鉷绝对称得起前程远大,这还有啥不知足的?
这样的一个人物,在漕粮上动手脚,有必要吗?
面对这样的疑问,谢直说道:
“我身在淮南的时候,就听说过王鉷的名声,天子面前的红人啊,大肆为天子敛财不说,每一年还要想天子进献。
咱们淮南改盐法、开海贸,一年下来,才有万万贯押解到长安城。
他王鉷坐镇长安,却也能一年给天子进献两千万贯!
这个钱,哪来的!?”
高明猛然一震。
“师父,您是说,王鉷一直利用户部侍郎的便利,在漕粮上面动手脚,这才有钱给天子进献?”
如果这是真的,那将又是一场震惊天下的粮案!
谢直却摇了摇头。
“两千万贯,仅仅靠在漕粮上动手脚,凑不齐……
你别忘了,自从咱们盐铁专卖之后,天下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这个王鉷,也曾经想天子禁言,将酒、茶两项,同样归入了专卖的行列。
两千万贯的话,我算着,应该大部分都来自酒、茶专卖……”
高明听了,这才大松一口气,他爹他叔叔怎么死的,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怎么可能对“粮案”这两个字刻骨铭心?
刚刚送了一口气之后,高明却有心生疑惑,既然王鉷每年进献的两千万贯,也能勉强归拢到正常收入的行列之中,那么自家师父为什么特意把“两千万贯”提出来说一声呢,而且,这两千万贯,又和灞水码头被烧毁的漕粮,又和关系呢?
结果……
谢直开口了。
“让人奇怪的是,王鉷每一年都进献两千万贯,数字多年不变,或多或少都可以忽略不计,这个,就有点不合常理了……”
高明听了,一阵无语,就许你一年万万贯地往长安送,就不能让人家王鉷一年也送给两千万贯?好像没这个道理吧?
却不料,谢直直接摇头。
“两者之间,不一样……”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两点!”
谢直伸出来两根手指,在高明的眼前晃了一晃。
“第一点,进献的目的不一样。
改盐法、开海贸,一年下来,能够挣多少钱,你们就算因为职责原因,对具体的数字还不算了解,但是你们都应该知道,咱们一年下来,挣的钱,要远远超过万万贯。
咱们淮南每年进献万万贯,不过是让朝廷维持对咱们的依赖而已……
说白了,一句话,万万贯,是咱们所有收入之中的一部分而已,拿出来,进献出去,是有目的的,数量虽多,但是对咱们来说,不算什么……
所以,咱们能保证一年万万贯这个数字的稳定。
但是,王鉷一个人,怎么跟咱们淮南比?
他每年进献二千万贯,也是有目的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取悦天子,把钱拿出来供天子挥霍。
在这个目的之下,自然是进献的越多越好,恨不得他这一年下来,弄到了多少钱,都一文不剩地进献出去了。
也就是说,王鉷进献的数量,是他的极限。
试问,极限状态,有如何才能够保证数字的稳定?
不可能的!”
说着,谢直收回了一根手指,将仅剩的一根手指,在高明眼前再次晃了晃。
“第二点,钱财的来源不同。
咱们淮南那万万贯,乃是改盐法、开海贸得来的,虽不敢说旱涝保丰收,但是终究受外部影响不大。
但是,王鉷的二千万贯,能一样吗?
酒是粮食或者果子酿造的,茶叶更不用说多,就是长在茶树之上……
说白了,这都是农业产品。
这个收外界的影响,可就大了,天时、地气、病虫害……但凡有一点照顾不到,就能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王鉷开元年间见宠与天子,就是靠一年进献二千万贯,迄今为止,十多年了,竟然每一年都能保证二千万贯,或高或低变化不大……
难道,这十多年间,我大唐都风调雨顺不成?”
高明闻言,若有所思。
他已经完全听明白了自家师父的意思,王鉷一年进献两千万贯,是他拼尽了全力的结果,但是这个结果,却不仅仅要看王鉷为天子敛财的能力,还要考虑天时等等诸多因素,总不能说今年茶叶产区大旱绝收,他依旧确保茶叶买卖的收入吧,王鉷要是真能有这能耐,就别干户部侍郎了,直接去司天监多好,有他在,能保证大唐每一年都风调雨顺,这效果,可比给天子敛财强多了。
奇怪的地方,就在刚才自家师父提出来的,王鉷的进献,收诸多外部因素的影响,却能保证数量的稳定,还是个极限数量,这怎么可能!?
很多事,就是一层窗户纸,没人提醒,想不到,一旦有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蹊跷之处,自然显露在每一个人的眼前。
“那……”高明开口,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我怀疑……”谢直开口,“在进献数量不足两千万的时候,王鉷会通过其他的方式补足这个数额!”
高明听了,默默点头,王鉷为了给天子敛财,并且在天子面前保持自己的威势,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师父,您是说,去年一年,王鉷进献的数量如果不足两千万贯,那么,他就在漕粮之上动了手脚?”
谢直点头。
“就是这个意思,可能性非常大!”
高明彻底明白了。
王鉷为了在天子面前固宠,不得不每年都向天子进献两千万贯,平常年份还好,仅仅酒、茶等专卖出来的收入就够了,但是在灾年,不管是旱了涝了还是闹蝗虫了,仅凭酒、茶专卖的财货不足两千万贯,怎么办?王鉷就会铤而走险,通过其他的方式,补足为天子进献的这两千万贯!
其他时间,暂且不说,只说今年。
显然,钱不够!
王鉷这才在这一批漕粮之上动了手脚。
正好灞水码头大火,一把火,把五百万担漕粮烧了个干干净净,如此一来,正中王鉷下怀,赶紧出面去找高明,要求他提前结案,一来,可以完美地掩盖他在漕粮之上动过的手脚,二来,说不定催着高明赶紧结案,好推动司农寺抓紧组织第二批漕粮进京,说不定在第二批漕粮身上,他王鉷还能再次上下其手呢。
高敏想明白之后,不由得点了点头。
如果这就是王鉷催着他结案的真相,那么,倒是可以完美解释了,为什么王鉷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有蹊跷,结果高明发现了那三千斤火药之后,在进行侦破的过程之中,王鉷非但再也没有表现出异常,反倒是不断出言相助高明!
这他么就是个案中案啊!
高明一心追查那三千斤火药,都快魔怔了,一直以为,站在自己对立面的犯罪分子,就是何二、黑衣人这么一拨,即便他们身后还有关键人物,还有幕后黑手,暂时没有浮出水面,也不过是他追查的程度还不够,随着侦破的进行,高明有信心,顺藤摸瓜地把这一串人全都抓起来绳之以法!
谁承想!
在这两个案件之中,最不起眼的漕粮,竟然也是一条线索,还能引发出来另外一方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竟然还能牵扯到御史大夫、户部侍郎王鉷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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